在不懂的人眼中,那就只是一堆复杂的线条,刚开始彷佛一条河流般无尽地向前延伸,然後从某一段开始出现变化。如同倒着长的河川支流,先是冒出了一个分叉,再来又是一个,然後又是另一个,有的大分叉中甚至出现了小的分叉,既像是树枝又像是血管。随着所有的线条不断地延伸,各种的岔路也不断扩散,直到盘根错节,占满了整个空间。
这是个立t投影,就浮现在桌面的正上方,尽管看似杂乱无章,但站在桌前的人却看得出其中的规则,以及不寻常之处。他动了动手指,图像随即开始转动,顺着指示微调到了固定的角度。该人眯着眼睛,拉出了好几个区块,并陆续去除不需要的线条,直到画面上只剩下他选定的部分。就和所有的立t投影一样,那图样有些透明,可以看到後方的墙壁和摆设,但b起刚刚的那团混乱,眼前这线条却看似有些面熟。先将画面放大,该人又动起手来,熟练地在线条与线条之间补上连结,很快地,这个投影有了明确的形状。
时间线的模型,麦可拉贾德是这样称呼的,而他也已经盯着它看了好几个小时,期间还不断更动方程式中的数据,试着要改变线条的形状,但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果然…那是唯一解吗?」
望着眼前一成不变,持续在原地绕行,看似无穷无尽的巨大螺旋,他叹了口气,将某样「要素」从方程式中移除。
立t投影随即有了变化,正如以往的结果。拉贾德看着消失在投影区边界的直线末端,诸多情绪在脸上交杂,起身离开了座位。随着他愈走愈远,原本开着的程式自动关闭,桌面上的光源熄灭,投影也无声地消失在他的身後。
拉贾德将双手收至腰後,继续朝窗户走去,和之前一样,外头依旧是片城市的夜景。北美天网核心都市已趋近完工,从研究室所在的这个制高点往下看,可见到点点灯火,正如昔日人类引以为傲的繁荣都市。不过,b起以前人们所熟悉的世界,这里依旧有些地方不一样,例如…没有生命力。拉贾德闭上眼睛回想过去,再次看到那充满人声的热闹夜生活,即使黑夜降临,市中心依旧灯火通明,道路上不时有车灯急闪而过,还不时伴随着年轻人的叫嚣和咒骂。他睁开双眼,四周一切都安安静静,彷佛时间停滞了般,如此的落差不禁令人有些失意。
没错,即使身为theta,身为t-h,毕竟依旧是人类的大脑,所以拉贾德依旧有着人类的一切情感,会悲伤、会苦恼,当然也会钻牛角尖。更jg确点来说,钻牛角尖正是拉贾德身为科学家的天x,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各种可能x,并在不同的悖论中寻找「最後的答案」,即便成为theta後依旧如此。
脑海里再次冒出那个无限螺旋的结构,沉思令拉贾德的面容显得更加苍老。
由於t表是采用本人的活组织,所以theta的外貌仍会随着时间老化,但若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更换新的身t,只需要一些手续,以及等待组织培养的耐x。拉贾德并不打算更换躯t,至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他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藉由成为theta,他得以进行更庞杂的逻辑思考与运算,不断加速研究的进程,最终发现了这个看似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异常时空结构。
所谓螺旋,就是延伸至无限的环,乍看下可以走很远,但始终是条绕不出去的si路。
麦可拉贾德,自从开启了时空物理学的门扉,就投入了毕生的jg力,一心一意,甚至不受审判日降临影响,於是…天网找到了他,而他…则找到了约翰康纳。不过,方程式并不完美,至少计算结果并没有令他满意。一个延伸至无尽远的螺旋之道,要破解就必须找到出口,而在找到出口前,还得去寻找另一样东西…
「不断回溯…不断创造出新的时间线,就此不断循环下去…」拉贾德持续思索。
肯定是人为的!该因果环始终是伴随着某些人,或说某个家族而生,而在这之中,又有个「人」扮演了关键的要角。
「作为奇异点而存在的人…吗?」他自语道。
在拉贾德的脑袋中,人类当然也是时空结构中的一个元素,甚至堪称最重要的因子。一个人会做出一个决定,一百个人则做出一百个决定,这就是量子物理学中发展出不同可能x的基本理论,正如骰子有六个面,会得到六种不同的结果。不过,相较於其他人的存在,那个「他」更加特别,异常结构由他而起,也因为他的消失而回归正常,这意味着些什麽呢?
思绪遭到打断,安装於脑中的晶片提醒拉贾德有人过来了,他转过身去,一名和他一样身着银袍的年轻人就站在面前。
「博士,中央控制室要你过去一趟。」
「是例行的报告对吧?我马上去。」
拉贾德望着眼前这看似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想当然耳,他也是个theta。通常天网会等到人们成年後才将之改造,主要当然是考量大脑与心智的成熟度,但也有例外,像是这位年轻的theta。他如今是拉贾德的助手,专门处理运算和程式设计,而他也曾被赋予了一个特别的使命,任务代号就和当时所使用的假名一样,是「老鼠」。
「怎麽了,博士?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吗?」察觉到拉贾德仍未动身,对方开口询问。
「不,没事,吉米。」他摇了摇头,同时也挥挥手。「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罢了。」
见到对方仍露出狐疑的表情,拉贾德立即迈开步伐朝着门口走去,隐隐约约仍能感受到那gu视线仍停留在自己的後脑勺。天网肯定在看着,透过吉米的眼睛,也透过拉贾德自己的眼睛,它能看到一切发生的事,并将之全部纪录下来。
每个theta脑中都有着晶片,藉此天网能掌握每一个人的状况,包含心搏、呼x1、排汗,并从这些数据中得知该人情绪的起伏。但尽管如此,这台聪明绝顶的电脑仍无法查知人们确切的想法,包含拉贾德在内。天网当然能控制任何t-h的行动,进而影响他们的思想,甚至是将他们关闭,但假如这麽做,就等同扼杀了这些人的资质,让他们无法发挥原本的「功用」。好b麦可拉贾德,他过去曾有些令天网头痛的行动,但并没有因此受到惩罚或关闭,相反的还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和权限。他很清楚,毕竟让他保持自由意志,对眼前的这项研究,对天网是最有利的做法。不过,这也意味着…更多的监视。
通过晶片的运作,theta彼此即使相隔再远也能通信,但拉贾德却觉得人与人之间变得更遥不可及,彷佛隔着一道无言的壁障,就是无法真心相交。像现在,尽管共处一室,他和吉米却还是得彼此提防,因为天网无所不在,始终就在那里,静静地盯着你,直至永远。
脖子上感到有些刺痒,身後的视线依旧,拉贾德走出房间,门在他身後自动关上。沿着走廊前往电梯,他始终感受不到一丝轻松,毕竟走道上诸多监视器也随着自己而移动,就像刚刚说的,天网无所不在…无所不在…
带着咸味和sh气的海风不断吹袭凯尔的面庞,感到些许凉意,他将包裹在身上的外套拉得更紧些,也顺道0了0上头的红se标志。回想起来,这件外套已经陪伴了自己许久,当年从康纳手中接下,并由马可仕披上,在这之後的岁月与他一同成长,一同跨越了许许多多的考验和挑战。
站在鹦鹉螺号的甲板上,凯尔凝视着远方,彷佛能穿过远方海平面看透这整个世界。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四周就只能听到持续拍打於船身的海浪声,以及彷佛低语的机器运转声,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是个独自沉思的好时机。
凯尔的手上下移动,反覆0着外套上那红se标志的边缘,不久前被自己割裂的缺口依旧留在那里,还牵着一些棉线露在外头。随着指尖传来的触感,他再次忆起许多人、许多事,还有许多曾经的对话。当时他们打赢了旧金山战役,康纳将红se标志连同外套一同赠予给他,并表示这是凯尔靠自己赢得的。当下他虽然心怀感激地收了下来,但也同时抱持着疑惑,自己到底是做了些什麽才赢得了这份殊荣?
在终结者工厂里安装炸弹的是康纳,将引爆器收好并交回康纳手中的则是丝塔,相较之下凯尔自己在这场胜利中似乎并不占多少重要x。虽然许久之後提起这件事,康纳有解释这是在奖励凯尔临危不乱,并感谢他告知其他人留在天网总部内的自己需要支援。但仔细想想,这似乎有些牵强?而且谈论此事的当下,康纳的表情中似乎还隐藏着些什麽?
「呼!」凯尔深吐一口气,用力抱紧双臂。
成为反抗军,长年以来都是凯尔的梦想,如今终於如愿以偿,但这份殊荣却又差点葬送在自己手里。因为绝望,因为那gu无力感,他逃跑了,甚至遗忘了身为反抗军的职责与荣耀,成为一个人见人厌的废物。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就是凯尔瑞斯,是他现在的模样。
凯尔开始在甲板上慢步走着,和昔日的隐形战机一样,鹦鹉螺号的外壳有着许多不规则的切面,目的是为了躲避雷达的追踪,这令他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一个闪神就可能滑入海中。但即使如此,落海的可能依旧无法打断他的思绪,随着每踏出一步,凯尔的心情就变得更加沉重。他忆起了史东的话、终结者的话,尽管信不过他们,但凯尔仍相当困扰,关於那件事,关於那个「可能x」。
「百分之八十五的机会…」
他停下脚步,再次将目光放在四周的海面,尽管没什麽光源,依旧可以看到数艘潜舰的身影,静静地跟着鹦鹉螺号一同漂浮在这个海域。透过微弱的光影轮廓,他将视线定格在一艘潜舰上,判断那是派瑞少将的船,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里头。
假如呢?如果呢?这真是个邪恶的辞汇。
凯尔有些无奈地蹲下身来,任凭海风滑过他的发丝,脑中不禁思索,如果康纳处於同样的立场,他会怎麽做?下一个瞬间,这个问题马上就获得了解答。没错!这真是个蠢问题!凯尔很清楚他会怎麽做,毕竟他已经做过了,早在当年就那麽做了。
0了0上衣口袋,凯尔ch0u出那张照片,透过海面所反s的繁星微光仔细地端详那个nv人的面容。莎拉康纳,这数十年来表情始终如一,看似平静,却透着一丝的忧郁,彷佛是对未来的不定数感到焦虑。不知为何,每当凯尔看着这张照片时,心中都会产生一gu情绪,一gu同情、怜惜、甚至会想帮她扛起一切重担的情绪。有时这会令凯尔相当困惑,但此刻却令他的思绪更加清晰,莎拉康纳是约翰康纳的母亲,而如今她的儿子需要帮助。
在东边的海平面出现第一道晨曦的同时,凯尔瑞斯也作出了最後的决定。
已经不是敲门,而是大力的拍门。贝蕾儿被门板上猛烈的拍击声吵了起来,顾不得睡眼惺忪,身上又只穿着一件短袖和内k,连忙本能地迅速翻下床。她开门一看,外头的不速之客是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脸上还挂着未曾见过的表情,彷佛是下了什麽决心似的。
「…ga0什麽?凯尔,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责备对方的当下,她瞥见同寝的nv军官从床上起身,眼神也满是不悦。
「抱歉,威廉斯上尉,这件事请你务必帮忙!」
即便打扰了人家的清梦,该名罪魁祸首的语气却b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坚定。贝蕾儿看着这名目光炯炯有神的青年,难以想像对方不久前还被困在失意和绝望的谷底里。
「所以说,你们怎麽又来了?」
尽管一只手仍被紧紧铐住,亚历山大史东依旧不改他的傲气。「之前不是才说…我的情报毫无用处?」
「闭上你的鸟嘴!你只管回答问题就好了!」哈利抱着双臂,恨恨地瞪着他。
「噢!既然你叫我闭嘴,那我什麽都不能说啦!」说罢,史东迳自翘起二郎腿来,将目光撇了开去。
「够了,亚历山大史东,你我都很清楚这麽做只是在浪费时间。」相较於哈利的火气,贝蕾儿威廉斯的言词中仅有着冰冷。「把你之前跟我说的事再复述一次,而且不准再有所隐瞒…」
「不然?」史东打断她。「你就会放任旁边这位仁兄把我狠狠教训一顿?噢,拜托!你以为我看不懂扮黑脸白脸的游戏?你们还neng得很呢!」
「听着,史东!」开口的是凯尔,他好不容易才从前面两人之间的空隙挤进这间狭窄的牢房。「你今天之所以还能活着,不是因为你自己厉害,而是因为我们是人类,有着慈悲心,机器所没有的慈悲心。」
「哦?你这是在暗示什麽呢?瑞斯大兵?」史东的语气依旧充满鄙夷。
「我没有打算暗示什麽,我就直接明说了,相信你也很清楚天网在追捕你,而且就排在我之後。假如你说的话是真的,那或许我们…」
「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拜托!你是这群人中最不信任我的,合作个p!」
史东用鼻子哼了一声,这令旁边的哈利快按耐不住了,差点就要一个拳头出去,好在贝蕾儿拦住了他。
「如果你不想合作,那也就算了,反正我们已经知道该上哪去,以及该做些什麽,就只剩下一些旁枝末节得ga0定。」这话当然是唬对方的,但她冰冷的语气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听好了,史东。我们并不亏欠你什麽,倒是你欠了我们很多,多到你这辈子都还不完,不过既然你声称要来投诚,这或许是个机会。」
凯尔冷静地说完这句话,言词间已不见昔日冲动的情绪。「既然你知道康纳的下落,而天网又真的在追捕你,那就意味这件事相当重要,我们必须有所行动。我只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是否跟我们站在一起?」
「站在一起?我被铐在这里这麽久了,可连站的空间都没有。」
「够了,这是在浪费时间!」
面对史东的油嘴滑舌,哈利终於按耐不住,用力一拳捶在对方坐着的那张床板上。随着金属制的床板发出惊人的巨响,在封闭的空间中不断反覆回荡,凯尔一时间还以为床就要垮了,但它却挺住了,就如史东那始终一成不变的表情。
「…所以,现在又在演哪出?」他冷冷地看着仅差几公厘就要砸中自己大腿的拳头。「说服不了人就诉诸暴力胁迫?这样和你们口中冷血的机器又有啥两样?」
「身为一个去t1an机器p眼的叛徒,你可真敢说啊!」哈利再次抡起红通通的右拳,彷佛丝毫不觉得疼。「不错,我这几个月来累积了不少不爽的事,眼前正好有个合适的沙包…」
「够了。」
贝蕾儿再次四两拨千金,伸手阻止了哈利。她往前跨出一步,将身子向前倾,与史东四目相接:「…说吧,你要什麽?」
尽管後头的哈利张大了眼睛瞪着她,但贝蕾儿依旧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耐心地等着对方的下一步棋。过了不知多久,史东的嘴唇动了动,终於吐出一句话来:「是你们需要我。」
「啥?」
哈利相当意外,但凯尔多少已经猜到了,早就有心理准备。在此同时,史东又将同样的话复述了一次。
「我说,你们需要我。」他冷冷地说道。「没有我帮忙,你们是救不出康纳的。」
「不成!这摆明是个圈套!」哈利大吼。「这家伙分明跟天网串通好了,故意要钓我们进去然後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谁?」凯尔打断他。「刚刚说过了,这是个私下的行动,上头不可能给我们任何支援,所以那台电脑顶多只会抓到两个不重要的士兵…抱歉,无意冒犯。」
「没关系,」贝蕾儿很清楚对方的意思。「不过你这麽说也不对,别忘了你可是天网的头号通缉犯。」
「我的重要x在交出了那片光碟後就不存在了,」凯尔有些自嘲地摊摊手。「元帅他们都同意这个说法,所以别担心,就算被抓,天网也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
「你很清楚事情没这麽简单…」贝蕾儿看着他,语重心长。
凯尔没回应她,就只是将脸再次转向史东:「告诉我,如果你跟我们一起上路,就真的能救出康纳?」
「哼!你说呢?」对方依旧没给他好脸se。「我不能保证什麽,但只有我最清楚康纳被关的地点和细节,而这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即使天网在追捕你?」贝蕾儿扬了扬眉毛。「如果你真的没说谎,这等同飞蛾扑火。」
「无所谓,」史东冷冷地将头撇到一边去。「反正就算在这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房内沉默了下来,三人彼此交换眼神,过了许久,贝蕾儿这才再次开口。
「那我们就说定了,你帮我们救出康纳,然後或许会发生无法预料的意外,亚历山大史东就会再次名列失踪人口。」
「哼,说的还真简单。」史东不置可否地挥挥手。「你应该很清楚这麽做的後果吧?」
身为反抗军,在场所有人当然都知道背上「纵放要犯」甚至「叛乱」的罪名後,在军法审判下会有什麽样的结果。
「用不着担心我们,先担心一下自己吧。」贝蕾儿继续盯着对方双眼。「所以你同意了,对吧?」
史东瞪着她,过了好一会才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照规定行事是吧?哼,果然是康纳的真传。」
见到众人都不作声,他这才自讨没趣地伸了伸懒腰,悻悻然开口。
「你们想知道什麽?」
「康纳,约翰康纳被关的所在地,我们必须确认…」
「哼,你不用再演了,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们吧!」
史东这会儿终於不拐弯抹角了。「是中美天网核心都市!说的更jg确点,就是在过去的巴拿马境内。」
「细节呢?他被关在城市的哪个区域?牢房又在哪里?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哼!你以为这麽简单就能套我的话?」他伸手挖了挖耳朵。「康纳被抓後没多久就被转移到了那里,毕竟当时北美核心都市还在建设中。虽不清楚原因和理由,但天网尚未将他改造成theta,相反的是把他冷冻封存了起来。你们现在能得到的资讯就只有这些,剩下的我得留着当保命符。」
「当我们会食言就是了?好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哈利冷嘲热讽道。
「你也没资格说是自己是君子吧。」贝蕾儿用手背轻拍了对方的x膛。「那麽,让我再问你最後一个问题,什麽是s-103?」
「那啥?维他命?」史东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没听过,也没兴趣知道。」
贝蕾儿和哈利互看一眼,看来这答案并不令人意外。
「那麽今次的会面就到此为止,行动前我们会先通知你,现在继续蹲你的苦牢吧。」
对史东说罢,她就领着其他两人一同退出牢房。凯尔听到那家伙似乎在後头碎碎念些什麽,但随着铁门关上,也就啥都听不见了。在贝蕾儿去叫守卫归位的这段空档,哈利把握机会拉住凯尔,劈哩啪啦就是一大串话。
「你真要这麽做?先说,我可不是在担心你们,我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拖下水,一旦他们问起有没有参与,我肯定会撇得乾乾净净。还有这个史东,你们真要带他走?我敢打赌他随时会回头咬你们一口,这就是那家伙的天x!听过青蛙与蠍子的故事吗?」
「一只蠍子要渡河,请青蛙载牠一程那个?当然听过。」凯尔回想。「青蛙原本拒绝,但蠍子保证不会螫牠,因为一旦这麽做,自己也会淹si。」
「对,但你也知道结局。」哈利点头。「蠍子最後还是螫下去了,也害两者双双毙命,因为…」
「这是牠的本x。」凯尔抿着嘴唇,他很清楚对方的用意。「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和贝蕾儿好好讨论的,我们不会毫无防备就带着那条蛇上路。」
「说句真心话,你们真的太蠢了!」哈利双手cha腰,吐了口气。「算上史东好了,就凭三个人也想闯进天网的重要据点,然後救出它眼中的重大要犯?这根本是作白日梦,痴人说梦话!」
他又继续说下去:「就算我的腿没问题,也不可能跟你们去,因为我知道自己办得到什麽,又办不到什麽。那个啥都市的里头肯定满满都是杀人机器,满坑满谷的终结者还有theta,你们就算出了事被抓住,我们也不会派任何後勤去救援,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康纳也曾为了救人而单枪匹马闯进天网据点。」
「那是有人当内应,而且最後他也差点赔上一条命!更何况你又不是康纳,世上也只有一个康纳能那麽做!」
说到这里,哈利还没打算停口,他稍微压低了音量:「况且,你也已经知道了,那个所谓的s-103,若真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
这已经是两天来不知第几次听到这个名词了,打从贝蕾儿首度开口询问终结者,凯尔就知道这相当重要,或许远胜过眼前任何事物。她後来跟凯尔解释,反抗军是在一次意外中拦截到了天网的通讯编码,里头持续不断出现的就是这个字眼。然而由皮尔斯元帅所主导的高层始终将重心摆在开战的准备上,因此并不重视这件事,这令贝蕾儿他们决心靠着自己的力量查出真相。不过,就如史东那混蛋刚刚的回答,那台终结者当下也表示资料库中没有相关记载,但聪明的人肯定都已经猜到了,那编号所代表的意义…
「如果真的是那个意思的话…」凯尔喃喃自语。「那我们全都完了。」
「我不觉得有那麽严重,但对你们这些和他走得最近的人来说,它确实是个绝望的代名词。」
「你呢?你跟他走的不算近?」凯尔看着哈利。
「呵,你懂我的,我在乎的始终就只有我自己。」对方挥挥手,又稍微动了动那只跛了的脚。「所以说,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你也还是要去?」
「嗯,我别无选择,而且动作得快了。」
哈利无言地凝视着凯尔,看起来依旧是忧心忡忡,凯尔自己也很清楚这是个自杀任务,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依旧要去救康纳。贝蕾儿走了回来,牢房守卫就跟在後头,哈利知道所剩时间不多,直接凑上去跟凯尔耳语。
「既然你都决定了,那就放手一搏吧。照理说你应该多带几个人,但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我有个建议。」
好冷,全身彷佛包裹着一层冰冷的被褥,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他」睁开了眼睛,视野所及都是模模糊糊,像是透过一层毛玻璃一般,只能分辨出物t的轮廓,连颜se都没有。试着移动身t後,他随即发现自身并非躺着或站着,双脚根本没有着地。过了一会,他终於ga0懂了,这是个注满透明yet的容器,自己正漂浮在其中,正如同昔日曾见过,浸泡在防腐剂里的生物标本一样。
恐惧随即窜至全身,彷佛t内每个细胞都感受得到那gu冰冷。他又试着动了动,发现四肢似乎不受指挥,无论手脚都沉重的像挂着铅块般,连举起来都难。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还有更重要的…我是谁?
脑海中可以忆起一些画面、一些感受,但都只是断断续续的记忆残片,缺少了最重要的核心,「他」无法想起自己的身份,无法回忆至今的人生,无法判断自己是什麽人。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围绕在身边的溶ye有着颜se,但仍堪称透明,容器本身也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外头有些人影在走动,如果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尽管很困难,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於举起了右手,然而就在要试着敲击容器壁面的同时,一件事阻止了他下一个动作。那是种可怕至极的寒意,就如同瞬间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峡谷般,方才醒来时情绪上的冲击相较下根本小吾见大吾。
他的手,已经不再是他的手,上头攀满了电线和成长到一半的血管,里头更深层约略可见的并不是骨头,而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不只是手掌,整只手臂都是这个样子,机械支架、电线、血管、还有一些看似仍在成长中的r0u块,当他急忙检视身t其他部位时,恐惧再次吞噬了他。
外头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可以看到几个人集中在容器外头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张大嘴巴试图大喊,却只吐出了一堆气泡,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尽管拼命用那机器与血r0u交杂的右手捶打着内壁,却也只是不断造成无关痛痒的震荡,如玻璃般透明的容器外壳丝毫不为所动。紧接着,只见外头有个人影来到了前方,好像在容器底下做了些什麽,一gu难以抵挡的睡意随即朝他袭来。
再次闭上双眼,他仅存的意识也渐渐消散,最终化为一片黑暗。不过,在又陷入沉睡前,他於脑海的零碎记忆中还是搜寻出了那个关键字:theta
意味敌袭的警报传遍船舱每个角落,即使站在外头的甲板,依旧能清楚听见那如同闷在铁箱中的轰鸣音。确定人员和货物都运上船後,霍顿中尉这才将橡皮艇再次推向大海,一个跃步跳了进去。
「听好了,这次是还之前欠你的人情,下次别再这样为难我了!」她对着站在潜舰甲板上的威廉斯上尉喊道。
「那起码还也得要有下次才行。」
显然对方并不觉得这个回应好笑,随即皱起了眉头,贝蕾儿见状,随即补上:「总之,谢了!还有你也多保重,塔拉!」
塔拉霍顿中尉朝着这边用力挥了挥手,随即启动引擎,橡皮艇朝着鹦鹉螺号的方向直驶而去,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白se涟漪。
「好了,你要在那里发呆到什麽时候?」哈利回头对贝蕾儿喊道,他已经一脚跨进了舱内。「嫌以前还没看够吗?」
「不,」贝蕾儿摇摇头,在转过身前又看了不远处的鹦鹉螺号最後一眼。「我只是有种感觉…好像以後再也见不到它了。」
「哼,ga0不好喔。」哈利随口应了应,接着就一跛一跛地爬下铁梯。
随着警报声不断重复,周围的诸多潜舰也开始移动,贝蕾儿能感受到脚下传来引擎运转的震动,於是立即拎起两大袋的行囊,也跟上了前者的脚步。
「将军,来自鹦鹉螺号的通信!」通讯兵一手压着耳机,一边回头报告。
「真快,还有,叫我舰长就好了。」
派瑞撑着柺杖,一跛一跛走下座位,在离地约半个人高度的萤幕前站定。这里是他所统率的潜舰「自由号」的舰桥,不仅派瑞少将,凯尔和贝蕾儿他们也都在,甚至就站在两天前的同一位置,这群人打从刚刚就是在等这则通讯。
「贝蕾儿威廉斯上尉、凯尔瑞斯大兵,你们在那艘船上做什麽?」约莫27寸的萤幕上,皮尔斯的脸几乎占满了整个画面,表情来看可不太妙。
「报告长官,我们决定要去营救康纳。」
贝蕾儿威廉斯率先对着墙上那张臭脸报告道。「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康纳还活着,而且被天网拘禁…」
「那根本不重要!」元帅打断她。「你和瑞斯都是被编列於鹦鹉螺号上服役,这样擅自离开岗位等同渎职!可视作叛变!」
「很抱歉,长官。但我尚未接到正式的调职令,并不知道有这件事。」这次换凯尔上前。「而威廉斯上尉则是替我搬运行李才会上船,结果就遇上紧急事态无法回去,请您见谅。」
「噢,所以你说这都只是意外?嗯?」皮尔斯的眉毛微微ch0u动。「那台终结者又是怎麽回事?也被你们当行李搬上船了?」
他的视线穿过这群人,停留在後头的门边,一个人型的身影就站在那里,一动一也不动,彷佛和门旁的那片y影融合在一块。
「由於这是个相当艰难的任务,所以我们认为应该带着它…」
贝蕾儿还没说完,就又被满脸怒容的元帅粗鲁打断。
「那终结者如今是反抗军重要的资产!岂能随你们这样ga0?」他的怒火彷佛能穿透萤幕,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得到那gu热度。「擅自启动就罢了!我们可还没好好侦讯过那玩意,天晓得那颗机器脑袋里藏了多少它主子的秘密?」
「那就是g0u通不良了,我们还以为你已经问过它话了…」
「省省嘴皮子吧,上尉!不对,你已经被降级,从现在开始不再享有任何军官权利!」皮尔斯的双眼简直就要喷出火来。「还有你!凯尔瑞斯,别以为你没军阶我就没办法治你!等你回来,等着的就是禁闭室!」
「能得长官如此赏识,我感到无b光荣。」凯尔依旧没有露出一丝惧se。「我们始终将这视为自杀任务,没想到您居然对我们有如此的期待。」
「谁说要让你们走了?马上给我滚回来!」
「长官,十分钟後敌袭!」
画面另一头传来陌生的声音,看来是鹦鹉螺号的士兵在回报现况。正如刚刚响起的警报所示,天网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这支反抗军舰队的影踪,一大批的hk飞行机正朝着这边袭来,粗估至少有上百个单位。
「已经没时间了,长官。」派瑞终於开口。「请让我收留他们,待状况结束後再行送返。」
「…你也参了一脚,对吧?」皮尔斯狠狠地盯着他。「知道这麽做会有什麽後果吧?少将?」
「请别误会,长官,我只执行应尽的职责。」派瑞少将也丝毫没有惧se。「在我的认知中,这件事就是最该去做的。是康纳他引领我们走到今天,如今既然有这样的一个机会,自然不能什麽都不做!」
「真是反了!你们这群人真是反了!」元帅怒斥。「果然是康纳的部下,老是特立独行,拼命给人添麻烦!」
「请听我说,长官。」贝蕾儿说道。「假若真如亚历山大史东所言,康纳被拘禁的所在处是中美核心都市,那我们即将在月底发动的总攻击,是否也包含了那个区域?」
「废话!我们是要一举歼灭所有天网的据点,将这台烂电脑彻底打回它老家去!」
「所以康纳也会在那次的袭击中丧命。」
「那也要他真的还活着,就我来看这到头来始终只是个骗局。」
「但假如不是呢?康纳需要我们!」凯尔发声。
「长官,这也是我的请求,我们至少得试试看。」派瑞看着萤幕,表情再诚恳不过。「我保证绝对不会多派军力,执行这次任务的就只有他们这几人,而且也不会g扰到月底的总攻击行动。」
「都当上将军了,你应该很清楚战场上没有所谓的绝对,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这很可能会害我们整个行动都泡汤。」元帅不同意。「我在这里给你最後的机会,我身为一个指挥官,你身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军人,我命令你停止这次的行动!」
「恕难从命,长官。」
「即使这会让你丢了将军的头衔?」
「即便如此,我也一无反顾!」
元帅盯着少将的面容,过了好久都不作声,最後打破沉默的还是士兵的报告声,距离敌袭已不到八分钟。
「哼,五天!就这样,我不会再给你们更多宽容!」皮尔斯终於让步。「最後的战役即将开打,一刻都不能延迟!自由号必须在五天後依照计画前往定位点,若你们超过期限,就留在当地自生自灭吧!」
「谢谢你,长官。你们都听到元帅的话了,就只有五天的时间完成这次任务,而且就如我刚刚和元帅保证的,本舰不会派出任何支援军力,一切都只能靠你们自己。」
说到这里,派瑞再次转而面向萤幕:「再次感谢您,长官,请原谅我们这次的任x。」
「哼!也不会有下次了!」
皮尔斯脸上的肌r0uch0u动了一下,随即对着镜头外的人下指令。「所有舰艇一齐下沉!照自己的编列到各自的会合点去,避开一切和天网交锋的机会!」
视讯随即关闭,凯尔听见自由号的引擎发出一阵轰隆声,紧接着就感受到一gu力道,瞬间头晕目眩。正如元帅所下的指令,所有潜舰正在急速地下沉,尽管已经有过经验,但凯尔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感觉,耳中开始鸣叫,食道深处也一阵反胃。
「嘿!你还好吧?」一旁的贝蕾儿注意到凯尔脸se不对,立即扶住他。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
「只要待个几星期,你就会习惯了。」哈利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抬起头,彷佛能看穿这只铁壳鲸鱼的身躯。「照这个速度,等天网军力抵达,等着他们的就只会是一片啥都没有的汪洋,虽然过程有点难受,但至少我们现在安全了。」
「安全了?我可不这麽想。」拄着拐杖的派瑞少将慢慢地走回舰长的座位。「那台电脑诡计多端,在抵达确切的安全地点前,我们一刻都不能大意。」
「呃…您说的是。很抱歉,长官。」
哈利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凯尔此时觉得好多了,於是示意贝蕾儿放开手,自己站稳了脚步。派瑞在舰长席坐了下来,一改刚刚的态度,面se凝重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
「说实在的,你们还真是惹了个大麻烦。」他伸手0了0额头,挥去一些汗珠。「元帅和我都很清楚,这艘船上所有的人都听命於我,即使情形再糟他也无法解除我的职务。这是我们的优势,但也是最後一张底牌了。」
「我们明白,感谢您的大力相挺,将军。」贝蕾儿威廉斯代表三人向少将致意。「还有请原谅,因为情况紧急,没先过问您的意思真的很抱歉。」
「算了,反正都在同一艘船上了。」派瑞动了动,将身子靠向椅背稍作喘息。「倒是你们的计画…还真是跌破人眼镜。先不提得跟史东那叛徒合作…」
他回头看着门边的终结者,後者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显然在等着下一道命令。
「我还是头一次这麽近看着终结者又不用逃跑,当然,我指的并不包含那些残骸。」派瑞继续说道。「科学部门真的办到了,我们终於有了自己的机器士兵,它可以帮我们打败天网。」
「这还只是开始而已,等抓到更多终结者并将之改造,我们就能得到一支无所畏惧的军队。」哈利说道。
「听说这是你的点子,嗯?」少将看着他。「让这玩意加入这次的任务,是你出的主意?真亏你想得出来。」
「我只是建议而已,当下也被直接驳回。」哈利转头看着凯尔,後者的脸上依旧挂着不悦的神情。「瑞斯很痛恨这玩意,si都不肯接受这个提议,如今能成真倒是令我讶异。」
「是我说服他的。」贝蕾儿cha话。「还花了不少工夫,不过尽管达克瑞主任拍x脯保证,瑞斯依旧不信任它…」
「废话!要我相信一台机器并当它夥伴?别开玩笑了!」凯尔哼了一声。「你们可别忘了,这玩意就是害康纳被抓的元凶,光这件事我就一辈子饶不了它。」
「噢,得了,不就只是台机器而已吗?有啥好饶不饶的?」哈利不予苟同。
「所以…你是怎麽说服他的?」派瑞询问贝蕾儿。
「我要达克瑞设定它服从凯尔瑞斯的命令。」她回答的同时也看了凯尔一眼。「也就是设定瑞斯为终结者首要的服从对象,而我则是其次。」
「办得到这种事?」
「当然了,牵扯到机器和发明,达克瑞主任什麽都办得到。」哈利说罢,随即伸手拍了拍凯尔。「恭喜你啦,如今是那玩意的主人了,或许你可以替它取个名字?」
「别闹了!」凯尔拨开对方的手,脸上依旧不悦。「只有有生命的东西才需要名字,至於这玩意?省省吧!」
说罢,他对着派瑞少将行了个礼:「长官,请容我先告退了,为了任务的成功,还有很多前置作业要准备。」
「简单来说就是睡觉吧?我看到你昨晚整夜没睡。」派瑞点了点头。「去吧,好好休息,要知道这趟下来肯定困难重重,养jg蓄锐是必要的。还有,应该不用我提醒了吧?好好盯着史东那家伙。」
「明白,感谢您。」
再次行礼後,凯尔转身走出舰桥,经过终结者的同时他放慢了脚步,心中突然涌起一gu想踹对方一脚的冲动。这只是一瞬间的情绪,他马上就为了这荒谬的想法感到可笑,立即摇了摇头,直接与那台机器擦身而过。待凯尔走了一段路,後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去,发现是贝蕾儿追了上来。
「嘿!你还好吗?」她停下脚步後问道。
「你是指得和终结者合作这件事?当然,我还需要点时间调适。」
「不,我指的是任务本身。」贝蕾儿看着凯尔。「即使加上史东和终结者,我们就只有四个人,严格来说是三个人和一台机器,你b谁都清楚这是个困难重重的挑战,假如失败了…」
「所以只准成功。」
凯尔露出了坚定的眼神,令对方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康纳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得去救他,现在我就只专注在这件事上头,其他什麽都不重要。」
「你知道…你现在的口气还真像他。」贝蕾儿双手cha腰并摇了摇头,叹口气。「听着,我希望你别太过在意我,毕竟我是自愿入队的,而且即使没有我,你也一定会去,没错吧?」
对於这问题,凯尔并没有作出任何表示,只是将目光抛向远方。
「…这是我该做的。」
他以极缓慢的速度吐出这句话,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贝蕾儿能从中感受到如坚石般的决心,而这也是出发前他们最後一次对话。於是,接下来的航程中凯尔几乎都窝在自己的吊床上,似乎在沉思些什麽,也或许只是单纯的休息。日夜交替,自由号终於抵达目的地,橡皮艇在摇曳的波浪中缓缓靠岸。一名前逃兵、一位反抗军军官、一个曾经的叛徒、一台曾经的杀人机器,四个人影踏上了沙滩。
夕yan西下,室内陆续亮起了灯来。
凯尔r0u了r0u眼睛,再次将视线投向桌上摊开的一份报纸,他已盯着同一页半个钟头之久,上头有着许多应徵启事,不少栏位已经被画上了红se的叉。凯尔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笔,随即又添上了几道交错的红线,至此,不到十篇的徵人刊文成了这整整两页最後的幸存者。彷佛是完成了一件困难至极的任务,他放下笔的同时深深吐了一口气,视线飘移到报纸右上角的日期:19841102
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
被困在这个时空已经足足一个星期了,凯尔的心情也由原先的旁徨转为焦躁,再由焦躁转为无奈,再由无奈转为绝望。过去所学的一切此时完全帮不上忙,既不能帮助自己回家,更不能帮助自己找到心灵的平静。在这个时空,不管什麽都陌生至极,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身份,毕竟…凯尔瑞斯这个人根本尚未出生。他曾试图翻找电话簿,想在这个城市里寻找自己可能的亲属,然而尽管查到了几个挂着瑞斯的姓氏,那些名字却都陌生至极。自己并不属於这里,凯尔瑞斯的家不在这里,更不存在於任何地方。即使偶尔会有gu冲动想离开这座城市,走得愈远愈好,但随即又会警醒这根本毫无意义,毕竟…对他而言哪都不是家。在这个时空,在这个时间点,他注定无亲无故,无论上哪都是孤身一人,就像是拼了命伸出手去,抓到的却永远只是空气…
「还需要添点咖啡吗?」
突如其来的nv声吓了他一跳,抬起头後发现对方就站在桌边,是那个t态微胖的nv侍,手里还拿着装满了咖啡的茶壶。是的,他又回来了,和一周前同样的那家家庭餐厅,尽管上次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回来了。尽管连店名都没能记住,但或许是因为简单又令人怀念的菜se,又或者是因店门口那尊两手拿着汉堡的愚蠢假人,这家店就是让凯尔有种放松的感觉,让他能稍微撇开连日来沉重至极的心情。
「请问还需要添点咖啡吗?」见到他没回应,服务生面无表情地覆诵了一次。
「呃…」凯尔的口确实有点乾,看着已经见底的杯子,他下意识就要点头,但又随即收住。「不用了,谢谢。」
将视线移回报纸的同时,凯尔余光瞥见那nv侍似乎白了他一眼,之後才转身离去。从x前的名牌他得知对方名字叫南西,当初第一次来到这家餐厅就是她服务自己的,看来打从那时候开始就没能留下好印象。凯尔大概猜得到原因,就和他不愿多添一杯咖啡的理由一样,靠这行吃饭的服务业可不欢迎他这种人,连块铜板都不肯多给的吝啬鬼。
反正自己也不打算交朋友。凯尔轻触k子口袋,再次提醒自己手头上的盘缠已经少得可怜。他不愿回想是如何得到这些钱的,相反地拼命在脑海中复诵着那些店名和地址,就怕自己忘记。
「这笔钱我一定会还,我保证。」他再次默念四间店名,确定它们被牢牢记在心底。
不管哪个年头都一样,钱非万能,但没钱就万万不能,经过了三天的简陋旅社以及三天的街头露宿生活,凯尔现在深刻地t会到了这个道理。眼前最紧要的就是找份工作,他连日来为此四处奔波,而结果就是眼前报纸上的一堆红se叉叉。想当然耳,没人会想任用一个来路不明,且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陌生人。研究室助理?那是什麽东西?几天下来,凯尔已经听这句话听到厌了。
算了算,手中的钱只够再吃上个两三餐,接下来就是未知数,而凯尔还没准备好面对,心中就只剩下旁徨。他再一次将心底缠绕上来的坏念头狠狠抛开,再度提醒他记起自己是谁,以及自己是怎麽样的一个本质。凯尔并不是那类人,也不允许自己变成那种人,然而他却也是第一次如此地无助,面对眼前这无法预见的未来,凯尔是由衷地赶到迷惘,甚至恐惧…
「请问还需要添点饮料吗?」
nv声再次打断他的思虑,在情绪低落的当下凯尔难掩不耐,随口应道:「不用。」
「但你杯子都空了。」
和刚刚不同,nv侍居然还不si心,这令已经相当烦躁的凯尔更加不悦,他猛然起身,劈头就是一句:「就跟你说不用了!」
这音量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也引起周遭其他人的注目,凯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并不是刚刚那略为臃肿的身形。这个身影b起前者纤瘦不少,也不像她始终嚼着口香糖,x前挂的名牌也不是南西,而是完全不同的五个字母,拼成了「莎拉」一名。
「我…呃…」
凯尔突然语塞了,在身旁众人的注视下,他默默地又坐了下来。「…抱歉。」
随着事情看似告一段落,其他人纷纷移开视线,然而这名叫作莎拉的nv服务生却还是站在桌边,当下凯尔真是觉得莫名其妙,抬起头来才发现对方正以相当感兴趣的表情在打量着自己。
「怎麽了?我脸上沾到什麽了吗?」他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不,只是很高兴没留下什麽伤痕。」莎拉有些打趣地回应道。
凯尔皱了皱眉头,马上就知道对方在指什麽,毕竟他们俩过去的交集也只有那一次,而且对他而言是个相当丢脸的经验。
「只有些淤青而已,几天就消掉了。」凯尔轻描淡写,试图结束这个对话。
「噢?那这淤青也值得一杯饮料了。」
莎拉说罢,就迳自将茶壶里的褐seyet倒入杯子,凯尔一时反应不来,张开嘴巴想说些什麽,却被对方抢先了一步。「这杯就算是我请你的,算是报答你上次帮了我。」
她又将视线投向摊开在桌上的徵人启事:「别在意,这年头人人都不怎麽好过。」
凯尔闭上了嘴巴,看着对方将茶壶归於水平,桌上的杯子再次被斟满。
「啊,对了,因为我的手头也满紧的,所以也请将就一下啦!」
说完这句话,莎拉就离开凯尔桌边,朝着柜台後方的厨房走去。凯尔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後,这才拿起杯子啜了一口。是热红茶,虽然不b咖啡的浓醇口感,但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无疑温暖了凯尔的心。
顺着古人所开凿的伟大水道,一行四人严格来说是三人和一台机器一路南行,朝巴拿马的内陆前进。由於走的是陆路,沿途不断遇上各种高低起伏的地形,还不时得在茂密的丛林中劈出一条通道,就这样耗掉了大半天的时间,太yan都已经越过头顶开始往西跑,却感觉还是没走多远。
背着一身装备在这闷sh的环境中行军,凯尔既热又累,他可以看到皮肤表面冒出了小小的水珠,不一会就凝结成大颗的汗粒,随即沿着身t的曲面流了下去。他想起几天前自己还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如今却连穿着衣服都觉得碍事,尤其里头早已被汗水弄得黏答答。这就是地球的腰际,这就是所谓的热带气候,不光是凯尔,其他人肯定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