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葱葱绿绿的山坡上,远处灰蓝色的大海以及脚下这条宛如银蛇飞舞的盘山公路都可以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
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天边挂着的那几颗晨星稀稀拉拉的闪烁着迷蒙的光,山里的雾气已经升了起来,潮湿的水汽不一会儿就沾湿了钟如一的头发,但是他却无暇顾及这天然spa是否会破坏掉自己出门前捣腾的拉风发型。
——因为他正在专心致志地享用自己的早餐。
当然现在这个时间点,称之为夜宵也不为过。
他握着从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夹有生菜、鸡胸肉还有沙拉的碳水化合物,配上他停在身边的那辆越野摩托车,如果再多上一罐啤酒,再来几个特写镜头配上澎湃心潮的bg,活脱脱就是某广告的拍摄现场。
直到靠近码头的公路隐约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耳麦里传来阿占古板无趣的报点,钟如一昏昏欲睡的大脑这才稍微精神一点,他终于停下了嘴里机械咀嚼的动作,“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叫你聊聊天吹吹牛也不肯,啧,机器人也需要充电的好不好!”
耳麦里一片沉默,除了钟如一自说自话的碎碎念,就好像刚才那个寡淡的男声都是幻觉似的。
余光里那个在盘山公路上不断移动的小黑点变大了一点,隐约可以辨别出那是一辆六座的面包车,钟如一还在满嘴跑火车的试图挑弄阿占多说几句,“喂喂,你跟上了吗?还是睡过去了?睡过去了也没事,办砸了就办砸了,正所谓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贺少他给你开多少的价码?你回去还睡得着吗?”
阿占似乎是被他吵得不耐其烦,终于出言制止道:“三分钟,他们到你那边最多还有三分钟,老板交代的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钟如一耸耸肩,知道以阿占的个性是不会再搭理自己了,他一边盯着山坡下透过雾气亮起的那两盏车灯,一边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顺手还把沾到沙拉酱的大拇指放到嘴里一并吸吮干净,耳麦里阿占的声音在倒计时。
“五,四,三,二……”
“啧,你还真的是机器人变的,不过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喜欢设闹钟。”
钟如一一把抓起挂在摩托车把手上的头盔,罩住了自己那张散漫不羁的脸孔,随即一气呵成的抬腿翻身骑上了那辆重型越野摩托,引擎轰鸣的声音划破了山间的晨雾,已经近到可以看见面包车副驾驶座上马仔的身形了,钟如一驾驶着身下这辆咆哮着的怪兽,宛如一道黑色闪电径直从半山坡的荒草地里横冲而下——
“砰砰——”的枪声落下,面包车的车轮也报废了两只,不等面包车里的人反应过来,钟如一驾驶着摩托车一个神龙扫尾直接逼停了对方,车里的人刚要掏枪回击,就被紧随其后的另一辆面包车撞了个七晕八素。
蟾蜍李捂住血淋淋的额头,顾不上驾驶座上昏死过去的小弟,掏出枪便对着车外胡乱扫射,“哪条道上的东西?福荣会的货也敢抢?”
他自以为报出自己山头的威名,至少也可以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抢匪掂量掂量,然而后车门被拉开的声音无疑是对他自报家门的嘲讽,从脑门上源源不断流下来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野,蟾蜍李哆嗦着手掏出手机试图通风报信找帮手,一时没注意有另一只手从破了的车窗里伸了进来。
“打120啊?我帮你啊。”
戴着黑头盔的男人轻而易举地从他的手里拿走了沾满汗液污迹的手机,蟾蜍李连扣几下按板才意识到没有弹药了的事实,他骂骂咧咧地拉开车门试图做最后的决斗,却被对方反弹回车门的力道震回了副驾驶,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蟾蜍李顿时汗如雨下的缩在座位上不敢动弹,他肿胀的眼皮一跳一跳的,只恨自己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没有多叫上几个兄弟,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折在这里,他还没有好好地享受过荣华富贵……
“二十四箱,数字对上了。”
“收工睡觉。”
两个匪徒交谈的声音伴随着货物一箱箱转移出车厢的沉闷声响,落在蟾蜍李耳中犹如生命最后的倒计时,直到最后一个箱子也被搬出车外,此刻他那张血泪交横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偏偏心脏却快要跳出胸腔。
他只是运气不好,大不了下辈子投胎睁大眼找个好人家。
蟾蜍李抽搐着发软的身体走马灯一样的回顾着自己这短暂又窝囊的一生,就连抵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口什么时候挪开了都没有反应过来,在他陷入黑暗之前,只听到那道懒散的声音哼着恶趣味的歌消失在车外浓到化不开的雾气里。
“乖宝宝,睡觉觉,睡醒又是一个大晴天~”
……
三个小时后,某私家园林内的茶室里。
穿着旗袍的女侍毕恭毕敬地将滚烫的茶水端到茶桌上,视线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纤细的足尖,甚至连坐在茶桌旁边的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着这样低眉顺眼的姿态又娉娉婷婷地退了出去。
贺佳辰端起香气四溢的茶杯吹了吹,并不急着品尝它的味道,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桌对面一身米白色套装的窈窕女人,“宋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料事如神,福荣会的货说抢也就抢了。”
宋思邈涂有珊瑚色唇釉的嘴唇浅浅一笑,柔美多情的眼眸里精光微露,“贺少谬赞了,纵使我有我的锦囊妙计,也多亏了你的人手到擒来、马到成功,这才有了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珠联璧合。”
贺佳辰轻笑着抿了一口醇厚的正山小种,“既然宋小姐都说了我们配合默契,五五开的分法是不是不够‘默契’?”
恰好有人在屋外敲了敲门,宋思邈拍了拍掌,进来的是一个貌不起眼但是走路猎猎生风的男人,他弯下腰在宋思邈身旁附耳几句,确定了摆在庭院里那二十四箱货都没有问题,宋思邈挥挥手,男人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茶室里便再度恢复了静默的氛围,宋思邈看贺佳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又卖了一个关子:“贺少以为我抢这批货回来,就是为了卖吗?”
贺佳辰挑了挑眉,心底的烦躁情绪就快按捺不住,却对宋思邈接下来所说的话起了很大的兴趣。
宋思邈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赚钱靠的是头脑,而不是靠蛮力。难不成他们出一次货,我们就抢一次?那跟山里大字不识,只知道拦路枪货的野蛮人有什么区别?”
贺佳辰觉得有点意思,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搞得像出谋划策让他派人今天凌晨守在山上杀人越货的人不是她一样。
“所以宋小姐既然说了不转手出这批货,那么准备拿它们做什么用途?”
“贺少刚回海明,大抵是对这片市场缺乏了解,现在市面上大多数流通的货,要么出自我们兴荣帮,要么出自福荣会,还有一些散户不值一提。我们兴荣帮的货源一般走东南亚那边的量大低廉模式,买家大多也是酒吧舞厅娱乐城追求短暂刺激的年轻人,而福荣会的货等级更高,自然客户价值也远高于这些榨取不到什么利益的底层散户。”
“我们今天抢到的这批货,货源来自于他们最近新搭上线的哥伦比亚供应商,既然都是做分销的,他们能做,我们也可以,外面院子里这二十四个箱子就是我的敲门砖,不知道贺少是否有兴趣跟我一起?”
贺佳辰勾起唇角,“还是五五开?”
宋思邈咯咯一笑,用削葱似的手指拈起碟子里一块粉雕玉琢的精致茶点,遥遥递到贺佳辰面前,“只要谈得下来,到时候都凭你说了算,只要这个货源在,还怕找不到高端市场的客户么?”
贺佳辰微微低下头,用牙齿咬住那块粉嫩的樱花糕,风流多情的眼眸笑盈盈地扫了一眼宋思邈娇艳明丽的脸孔,“既然宋小姐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没有再拒绝的份了。”
宋思邈略微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目光,对于这个花花公子早年间的风流韵事可是查了一个底朝天,警惕的心是半分未减,哪怕是她自己玩起来的火。
她在心底无不嘲弄的想,如果能用些手段把对方手下很能打的那个人也一并收入麾下,为她所用那还差不多,面上却依旧言笑晏晏、若无其事地对贺佳辰说:“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贺佳辰垂下眼帘遮挡住眼底那抹讽刺,也弯起了嘴角端着茶杯颇有些诙谐地说了一句:“cheers!”
他从茶室里走出来之后,瞥了一眼假山旁边空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四箱货,四周那几个打手背着手围在箱子旁边,显然是不会再给法地挨蹭上另一根火热膨胀的硬物,硬是搓出了火星也得不到任何纾解。
他微阖眼眸,即使被那野蛮粗狂的唇舌肆意撕咬着柔软的唇瓣,也毫无防备地纵容着对方在自己唇齿之间攻城略地的暴行。
直到身下发胀的性器被纳入到了一个狭窄到前所未有的孔穴,宛如要绞杀猎物的肌肉紧绷着包夹住他身下最为敏感的顶端。
钟如一终于忍不住仰着脖子从那蛮横的湿吻里挣脱些许,嫣红的唇瓣破了皮还未结痂,溢出的低喘带着让人迷醉的温度拂过身上男人酡红的脸孔:“哈啊……阿明,你放松一点……弄痛我了。”
沈放羞耻敞开的大腿根部微微发颤,饱满怒张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他凝眸看向身下男人被欲望折磨到近乎恍惚的面容,坚实有力的腰一寸寸沉下来,任那根硬如烙铁的肉刃一点点撑开自己身后那处未曾使用的孔穴。
痛苦的汗水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滑下,从半空中滑落至男人泛红的眼角,隐没在枕头发黄的边角里消失不见。
直到发酸的尾椎彻底坐上男人平坦紧致的腹部,沈放因为过于强烈的痛楚变得一片惨白的脸孔露出一个恨到目眦欲裂的表情。
一旦意识到对方的性器官深埋在自己的体内这一事实,难以言喻的诡异触感从二人相契的部位传遍四肢百骸,原本萎靡不振的阴茎也颤颤巍巍地再次有了抬头的迹象。
“嗯啊……你……”
“阿明……你动一动嗯……”
沈放俯下身子,露出森冷的牙齿一口就咬得男人的肩膀鲜血淋漓,他没有松口,齿痕落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变成鲜红的烙印,仿佛可以借此宣誓着那么多年无处可诉、无从排解的恨意。
他恨他,恨到即使将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当场挫骨扬灰,也无法平息这绵绵无期的恨意。
他们如同两只相逢于荒原的野兽,一边厮杀,一边做爱。
廉价的床单无处安放满溢而出的欲望,鲜血与汗液交织成爱与恨的剧毒狂花。
沈放在欲望到达顶峰的那一刹间,终于忍不住死死掐紧男人滚动的喉结,嘶哑着厉声道:“钟如一!你看清楚!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快要被捣烂成泥的身体内部完全沦为了那根跳动着就要释放的性器的模具,就好似他沈放生来就是为了成为他钟如一胯下的一条野狗。
偏偏他还要连名字都叫错。
怎能不恨?!
怎能不怨?!
沈放喉咙里的喘息声渐重,他猩红着双眼,再也寻不到往日丝毫冷峻的颜色,掐在男人脖颈上的手力度不减,他只是一遍遍重复着男人的名字。
长久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通通被名为“嫉妒”的毒药给全面摧毁。
“咳咳咳……”男人汗湿成一簇簇的睫毛抖动出痛苦不堪的弧度,终于是在这天堂地狱一线之差的间隙缓慢地睁开了那双总是笑得惹人不快的桃花眼。
只见遍布血丝的眼球漾着一层湿漉漉的光,比窗外夜空还要深远的漆黑眼瞳一览无余地倒映出沈放近乎癫狂的面孔,却还是带着那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视线一旦对视上的那一刻,沈放身下高高翘起的性器便毫无征兆地射了出来。
而始作俑者只是倦懒地抬起眼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凝视着上方的自己。
强烈的耻感糅杂着过于汹涌的快感在一瞬间袭击了沈放的大脑,以至于他的表情都有些空白,双眼更是失神到无法对焦。
“阿放……”
钟如一眯起眼睛笑了,脖颈上沈放掐住来的痕迹鲜红如血,映着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是触目惊心的凄惨。
但他却浑不在意,只是捂住自己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咳嗽了起来,身下的床单早已汗湿成了薄薄的透明一片。
沈放回过神,格外吃力地抬起臀部,只觉身后那处合不拢的地方就像是露馅的奶油面包,粘稠的液体源源不断地顺着大腿根部滑落。
火辣辣的不止有屁股,还有用力过度的掌心。
他做了很大一番心理建设,翻下身随手抽了几张床头柜上劣质的纸巾擦了擦胯间黏腻的一片,回过头再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声“喂”还未出口,就发现钟如一抚着脖子闭着眼睛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唯独赤裸的胸膛上仍未消退的吻痕鲜明地浮现在那片小麦色的肌肤上,反复提醒着沈放,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
男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贺佳辰收回看向不远处废弃仓库窗台的视线,那只瑟瑟发抖的黑色毛团还在“咪呜咪呜”的叫唤着。
而眼前的男孩笑眯眯地望着贺佳辰,身旁还跟着另一个身形相仿的男孩,见贺佳辰看过来,顿时露出一个腼腆的友善微笑:“要一起玩吗?我叫阿明,他叫……”
贺佳辰先前被母亲牵着在宴会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大抵也是哪些非富即贵、达官显贵家的少爷,能够出席这场慈善晚会花园宴的,都是海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也微微颔首,还没报出自己名字,就看见先前那个问他在看什么的男孩一把脱下自己身上英伦风格的外套,“阿明,你帮我拿一下。”
“等等、‘如意’你要干什么?”
贺佳辰不解的抬头看去,只见男孩一口气三下两下就爬上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动作灵活得就像是现实版的人猿泰山。
幼猫呜呜咽咽的叫声细如婴啼,在傍晚的风里忽远忽近得犹如转瞬即逝的泡沫。
男孩弯下腰在小臂粗细的树干上匍匐前行,向窗台延伸的那截树干在夜风中上下抖动如老翁手中的钓鱼竿,任谁看了都要捏一把汗的胆战心惊。
“你……下来吧,太危险了。”贺佳辰仰起头皱眉看向双手抱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的男孩,猫还在叫,小小的毛团蜷缩在摇摇欲坠的窗台边沿,“仓库上锁了,我已经找人来开了,只要确保它不会现在掉下来,你大可不必这样冒险……”
手里紧紧抱着男孩外套的阿明也仰着脸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攀在树上的男孩,却对贺佳辰斩钉截铁地说:“相信‘如意’哥哥,他身手很好的!”
如意?
贺佳辰还在咀嚼这个有些喜庆又有些滑稽的名字,一声“抓到了!”从头顶的树影婆娑里响起,伴随着无数如雨点落下的碎叶,一同跳落在面前空地的还有拽着幼猫后脖颈的男孩。
阿明立马就围了上去,低下头打量着黑如煤球的幼猫,“好小!它是饿了吗?还是冻得发抖?”
‘如意’接过阿明手里自己的外套,裹住只有手掌大小的幼猫,“看来你以后的志向要从律师改为兽医了。”
“‘如意’!你就知道取笑我!”
“乖乖,不怕了咪咪……”男孩垂头哄着怀里被昂贵外套裹住的小脏猫左右摇晃,在贺佳辰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叫住了他。
“喂,你的猫。”
贺佳辰微微皱眉,心底却觉得有点意思,驻足回首,怀里猝不及防就被塞进了一个软绵绵还会叫的东西,他手足无措地捧着这团热乎乎的小毛球,迎面就撞进男孩那双带着笑意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要好好给它找个家,不要辜负我费了这么大劲冒着生命危险把它从窗台上救下来的决心。”
“好。”
贺佳辰抱紧了怀里还在颤抖的幼猫,没有拆穿男孩嘴里夸大其词的成分,他还想问对方是谁家的孩子,还有这个被猫弄脏的外套,他可以赔他一件新的。
“‘如意’?你在那里吗?”女人的呼喊从修剪整齐的玫瑰花圃另一侧的小径里传来。
“糟糕!”男孩跟阿明交换了一个不妙的眼神,一边拍了拍身上内衬沾到的树叶碎片,一边忙不迭地高声回答道:“来了来了——”
贺佳辰抱着猫看他们二人结伴而行小跑着回去的背影,不远处的夜空里有盛大的烟花绽放,灿烂如碎星飞溅的流光溢彩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瞳里。
他看见那两个小小的人影也仰起头看向头顶这片繁花似锦的庆典烟花,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话。
只看见其中一个男孩笑得发颤的肩膀,那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笑话。
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情绪低落,垂下眼帘对上怀里黑猫亮晶晶的眼瞳,也学着男孩哄猫咪的样子,有些生硬的“咪”了一声。
“喵呜……”
幼猫也不大熟练却格外乖巧的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贺佳辰的胸口,他微微怔了一下,胸口隔着衬衫能感觉到那团跳动着的滚烫暖意,远比天上流光溢彩的烟花还要可爱迷人。
该叫你什么好呢?
如意。
不如就叫‘如意’吧。
那也是贺佳辰第一次养猫。
肥佗气喘吁吁地背着他那鼓鼓囊囊的“急救包”在房门前站定,抹了一把宽阔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的汗水,心底没少犯嘀咕。
今晚真是出奇的“热闹”,前半夜他还忙着给某个富商包养的磕嗨了的小明星输液解毒,才安顿好疯疯癫癫的女人没一会儿,就又接到了这个活阎王的连环夺命call,一道接着一道的催他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这个城郊最不起眼的汽车旅馆——如果他这个黑市鼎鼎有名的江湖郎中不想当着自己妻女的面被抓上警车的话。
这威胁要是换个阿sir对他说,他都能大翻几个白眼,直接在电话里问候对方全家,然后挂断电话。
就凭他肥佗妙手回春、华佗在世的一身堵门本领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受过他恩惠叫得出名号、叫不出名号的人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不乏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佬权贵,谁人见了他不都得腆着脸尊称一声“肥爷”?
偏偏沈放这个小小的反黑组组长不拿他当回事,好歹明面上他还是他们警队另一支小队的线人,这小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江湖规矩”?!
他还没来得及叩响酒店掉了漆的房间门,紧接着面前的门就被男人从屋内拉开,肥佗脸上骂骂咧咧的表情僵硬了一秒,几乎是秒变脸的挤出一个谄媚讨好的微笑,“沈sir,这一路上我可没少催那出租车司机给我玩命的开,你看,从接到你电话到赶过来,也就不到一刻钟。”
男人冰冷的视线只是在他堆满肥肉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很快便凌厉地扫向他身后灯光昏暗、空无一人的走廊。
肥佗好不容易从那股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气压里得到短暂的喘息,紧接着就被沈放拽进房里,伴随着房门落锁的声音响起的还有男人冷硬的声线:“救活床上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房间里仅有的那扇窗户被人大大打开,冰凉的夜风鼓噪泛黄的窗纱猎猎飞舞,时不时拂过床畔凌乱的床单,又如潮水一般退下,等待着下一波的席卷。不远处公路上偶尔有赶夜路的货车轰隆隆地呼啸而过,扬起一地尘土的同时,耀眼的车灯在旅馆斑驳的墙壁上投射出一片忽明忽暗的光影,犹如走马灯无尽的回旋。
而躺在床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被拷在床上的男人,毫无反应,汗湿了的黑发在发黄的枕头上铺散开一片湿漉漉的阴影,脸颊上浮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酡红,唯有被拷在床头的手腕微微颤抖着,被单下露出的赤裸胸膛上遍布伤痕,青红一片。一眼看去,分外骇人。
肥佗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守在床头穿着睡袍的沈放,目光再次落在被拷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男人脸上之时,不由多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他一边抬手探了探男人微弱到快要消失的鼻息,又摸了摸对方紊乱的脉搏、扒了扒眼皮,都不用沈放交代什么,便弯腰从自己带来的急救包里轻车熟路地翻找出针剂,一边有条不紊地拉起男人吊在床头青筋毕现的手臂找着血管,还不忘得意洋洋地跟沈放吹嘘自己见多识广、医术了得,倘若换一个人再晚来几步,床上这位的尸体怕不是都硬了。
“哎,搭把手,沈sir。”肥佗眯着眼睛对着昏暗的光线把针管里的空气挤出来,“对,你把他手臂抓着,我好扎进去。”
沈放默不作声地攥紧了钟如一拷在床头支架上的手臂,冷眼看着这矮冬瓜似的江湖郎中把盛满不知名液体的针管扎进男人发红的皮肤里,一推到底。
他问:“他还有多久才能醒过来?”
肥佗拔掉空了的针筒,“因人而异了,快的话大约只要一个钟头,慢的话也许个钟头人都未必清醒得了。”
他注意到沈放鹰眸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暗自腹诽,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不出来你这平日里整天绷着脸冷面无情的反黑先锋原来私底下玩这么大啊?玩男人就算了,手铐py也算了,s也算了,还逼着人家嗑到命悬一线。一天到晚打着扫荡黄赌毒的旗号,结果在这种无人知晓的午夜时分差点玩出人命。
合着白天是工作,夜晚才是生活,是吧?
哼哼,结果现在让他抓到他这个反黑活阎王的把柄了,看他以后还怎么……等等,肥佗余光瞅见沈放突然拿起自己搭在床尾的外套,在口袋里摸索出……什么东西隆起的形状。
电光火石间,不等沈放完全把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肥佗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紧男人结实有力的长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沈sir,我、我保证我今晚什么也不知道,不,我今晚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跟你见过面,更没有接过你的电话……”
“我老婆还等着我回家,我女儿才上小学啊呜呜呜……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
他像是察觉到了男人手肘的动作,拉着对方的裤腿嚎得越发凄惨了,粗短的手指都快把沈放的睡袍给扯破,却还是无法阻拦这个训练有素的男人抬手的动作——
肥佗绝望地闭起眼睛,只恨自己今夜不该来此,又恨沈放过河拆桥,自己就算做了鬼也绝不会放过对方,可怜他的老婆还有他的女儿,他真是不甘心啊,若干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却迟迟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那声枪响。
他刚想大着胆子去看一眼沈放到底是要给自己一个痛快还是有何打算,就赫然发现男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的,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东西,而是……一只看上去用了很久的钱夹。
沈放面无表情地从钱夹里掏出所有的大钞,足足有三指那么厚,叠在一起递到肥佗面前,说:“收了钱就把嘴堵死,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肥佗愣了一下,整个人都快要虚脱过去,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哪里还敢再去接这个活阎王手里的钞票,他忙不迭地推拒着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来拎过自己的包就想跑,但是沈放却不容拒绝地把手中厚厚一叠钞票塞进他的口袋,“该你拿的,你就收好。”
“出了这个门,就当你从未来过。”
“好好好,我没来过,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什么,沈sir,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肥佗再三发誓自己不会泄露沈放什么不该泄露的私生活,揣着满兜的钱便脚底抹油的溜之大吉,那阵仗大得好像只要他再多犹豫一秒,就再也走不了了似的。
跌跌撞撞的沉闷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风声依旧,冷冽的风哗哗地吹动房间内的床单还有堆在一起的衣物都簌簌作响,吹得沈放用冷水拍过的脸颊都宛如刀割,吹得被手铐吊在床头的钟如一赤裸的肌肤都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情欲的痕迹仍未消褪,消褪的唯有屋内盘亘萦绕的夹杂着精液与鲜血的独特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