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云四聚,日沉月黯。
原本直通苍天、高耸如山的镇脉天柱如今已然半身残破,无数奇形怪状的域外魔族或爬或飞盘踞在天柱之上,方圆五百里都已沦陷。天柱外围还有无数刀光剑影、法术交织的激烈光芒,一道拔地而起的阵法形成高墙,将整个镇脉天柱外围困住。这道非同寻常的阵法足足绵延数百里,高百丈,墙体半透,满布道、佛、魔三家的咒文,将大多数域外魔族困在此处。
此阵名为“九星玄天大阵”,一共三处核心阵眼,另有八十一处小阵眼分散。核心阵眼由道佛魔三家之首压阵,分别是道盟之主静林仙君、佛皇一凰谶、魔尊长屿。饶是如此,九星玄天大阵也不比原本的镇脉天柱,还是会有一些域外魔族溜走,甚至有天魔夺舍了道盟弟子之后蒙混过关,这也是谢南枝被困期间玄天宗遭遇祸患的原因。
域外魔族并没有如魔尊佛皇这样的至尊,因种族部落不同,所以是由各族大天魔带领族人,大天魔便是一族之首。千年之前,三十三位大天魔联合入侵九州,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几乎毁掉修仙界的战争,最后这场战争以玉剑仙补天镇压所有魔族作结,后世称之为“千年之战”。
镇脉天柱一侧几乎已经全部崩毁,崩毁的残垣断壁上遍布网状的红黑色蠕动血肉,像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粘稠的血肉蔓延到地上,甚至在天柱的地基处形成了一泊血池——这“血池”更令人毛骨悚然,它并不是真正的“池”,而是一片连绵如池的猩红肉块,犹如内脏一般翻滚、覆盖着筋膜。表面那一层光滑粘稠的肉膜不断起伏,好像下面有什么活物在顶弄一般,偶尔会炸出几个巨大的血泡。
这血池里面时不时传来惨叫和呻吟,还有刚刚诞生的漆黑诡异的“婴儿”那尖锐的啼哭和嚎叫。偶尔会有被困在里面的活人疯狂挣扎着,却被那层筋膜牢牢困住,勾勒出一张尖叫着的绝望至极的脸。很快,这些挣扎的人就会被整个血池吞噬殆尽。
血池周围有许多漆黑的影子在徘徊,模样并不固定,千变万化,像是团团黑泥勾勒出奇形怪状的肢体,有些像人的轮廓,有些像兽的轮廓,有些则把活物的特征令人作呕地乱拼起来……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活人在这里待上一会儿恐怕都会发疯。
这些黑影虔诚地聚拢在岸边,犹如什么神秘仪式,还有两个已然有了美貌人形的魔族穿着祭司的长袍恭恭敬敬地半跪着。在他们的不远处,血池中央有一个奇异的漩涡,血肉们抽搐一般往那个漩涡收拢,逐渐拔起一道宽而粗的肉柱。肉柱不停甩动、生长,像是分娩的女人一般艰难——终于,一声轻微的“扑哧”闷响响起,肉柱的最顶端猛地挣出一只苍白的手来。
两个魔族祭司见状激动不已,纷纷抬头:随着一只手终于突破子宫的束缚,剩下的娩出便轻易许多。那只手猛地扣住血肉边沿,随即一道被粘液裹满的苍白人体便从肉柱中爬了出来——漆黑的长发被黏在他的脸和脊背上,苍白的皮肤跟周围猩红可怕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微微喘息着,淡黄色的粘液从他的脸颊、鼻尖和指尖滴落。他抬起头,眼眶之中漆黑一片,只能看见玫瑰色发着微光的美丽眼珠。似乎是破壳的过程太累了,他坐在血肉上休息,双腿在嵌在里面没有抽出来。
半晌,这位大天魔休息够了,伸了个懒腰,发出了一声惬意舒爽的呻吟。所有的黑影都在一瞬间朝着他跪了下去,肉柱托着他来到岸边,他便把纤长结实的腿拔出来,踩在地上,留下许多丝状的粘液。
两位祭司连忙将长袍自他背后披上来,他随意把头发撩起,将长袍裹在身上,转头看向残破的镇脉天柱——血池已经爬满了天柱的一侧,但它的正上方偏偏有一处空地,似乎警告着那些血肉不可逾越,血肉只能从那块空地的边缘绕道而行。那块空地上用剑刻了好几行字,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其剑气森然,力如千钧,拒绝着一切邪魔靠近。
大天魔歪了歪脑袋,将上面镌刻的文字念了出来。
“炼魔石,鬼斧神工。
赤炎照九州,熔天之巨矗。
日沉月黯,天星尽摇。
剑气冲霄,挽狂澜。
补天可成。”
他的视线移动到最左边,念出了这首歌的名字——
“补天……憾恨?”
大天魔顿了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裹挟着极为恐怖的魔力,音波阵阵冲击着四周,甚至让四周地动山摇起来。
“这是容辰死前刻的吧?”大天魔笑得直不起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补天憾恨’?这也太好笑了,难道他死前还在后悔吗?后悔不该炼那颗魔石?”
祭司接话道:“魔王子是自愿的。”
大天魔慢慢不笑了,他的族人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沐洗的热水,他便被簇拥着来到一处温泉边上,撩了撩水面:“诶,我记得以前这地方冷得要死,看来容辰把这么大个天柱砸下去,还是有好处的,这不就砸出温泉了?”
大天魔在岸边洗干净身体后便滑入温泉之中,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随即他趴在岸边,看着自己的祭司:“外面如何了?”
“回王上,补天之后,三十三位王只剩下了七位,如今已然苏醒两位。”
“这么说,我是第三个醒过来的?”
“是,我们情魔一族千年前死伤惨重,为了补充新的族人,殿下想方设法脱离外围大阵,抓了一些容器和祭品回来,这才赶在王上苏醒前凑出了百位族人。”
大天魔歪了歪头,看着那些黑影:“都是些低级的玩意儿,罢了,这里条件艰苦,不比咱们的快乐老家,能做到这份上,浓儿已经很努力了。对了,他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