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还痛吗?」
「不,不会痛了。」唐洛樱摇头,自然而然地撒了谎。
心碎、震惊与羞愧……瞠目结舌的她动弹不得,即使这些情绪在心底掀起滔天巨浪,她却什麽都做不了,包括破口大骂。
然而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坐上卧舖列车,手里提着一只行囊,还有伴在身边的锺静筠。距离开学还有一周,而时间会慢慢抚平扯碎x口疼痛,她原是打算疗伤,才会和好友踏上旅途,却在一开始就撒了谎。
「是吗,那就好……哇啊!好漂亮喔!」
「嗯。」
锺静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nv孩。
她的只字不提,不是因为不在乎,反倒是明了自己需要时间整理紊乱的思绪,才会毅然决然拉她出门,离开东京这个伤心地,前往落英缤纷、古se古香的京都。
当然,京都行一方面是个人兴趣,因为她的主修是日本历史。
「欸……日文里是不是有句成语,叫什麽来者──意思好像是破釜沉舟?」
「清水の舞台から飞び降りる,直译是从清水寺的舞台上跳下去。」
「对对对,就是这个!」听完唐洛樱的解释,锺静筠猛地点头。「不过,要从这麽美的地方跳下去,总觉得有点可惜啊!」
「……」
瞥见友人感叹的侧脸,唐洛樱抬眼遥望远方。锺静筠所言不假,从清水寺的平台俯瞰下去,春se触及整座时空错置的城市,但是这样美丽的景致,两天来竟然打动不了她的心,一如cha在数位相机里、新买的sd卡,完全没有纪录行经的步伐。
她的心思没有在这趟旅行中,浪费了时间,也罔顾锺静筠的苦心。
「小静。」
「……嗯?」
「不,没事。」
她想为此道歉,但是依锺静筠的x格,肯定不会接受。
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最终只能吞下想说的话,转而注视身旁的风景。清水寺是名胜古蹟,一年到头游客络绎不绝,终年被氤氲线香所围绕,乍看之下仿若置身人间仙境。迎面而来的微风夹着花香、线香,以及参天古木的气息,感觉有点寒冷的唐洛樱,下意识拉紧肩头的外褂,小心翼翼地踩着木屐,跟着参拜千手观音的香客移动。
「……抱、抱歉!」
「无妨。」
一个脚步没踩稳,往前跌去的她,及时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膀臂接住而得救。
她愣愣地回神,赶紧起身,惊慌失措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有点心不在焉──」
「……」
与慌张道歉的她不同,救命恩人的反应很镇静。
半晌不见对方回应的她,纳闷地抬头,不看还好,一看旋即屏息。
映入眼帘的容貌夺去她的视线,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以及一双jg明的猫眼,除了眼神异常冷漠外,男人的相貌勘属令人一见倾心的类型。
唐洛樱咋舌,後半句话在瞧长相的瞬间吞回去。
「东西……掉了。」眼见她如此慌张,男人仅是淡然地应道,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冒失。
「啊!是、是的!谢谢──」
「……再见。」
慌忙捡起不小心落在脚边的手机,她赶紧向他道谢,再度起身时男人早已走远了。
唐洛樱有些眩目地眯起眼,不知怎麽地,觉得有些惋惜。
「小樱!你没事吧?脚有没有扭伤?」
「没有,我没事,谢谢你,小静。」
「咦?」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的锺静筠,被她唐突的道谢吓到了。
两天来眼神空洞的她,像是灵魂突然回归,然後向自己道谢──但这中间如何触发这化学转变,锺静筠却不得而知,尽管就结果而言是个好的开始。
「还有,这两天真的很抱歉。」
「没事没事!能恢复jg神真是太好了!」
锺静筠淡淡一笑。
心底涌现没来由的失落,期盼她能打起jg神,才安排这趟旅行的锺静筠,对自己此刻的感受感到意外。朋友恢复jg神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她却为此怅然若失。
「啊,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只园四条附近很热闹,还是你想在这里吃?」
「我都可以……欸,这是?」
清水寺外是一条无限绵延的石板道路,两边都是商家。
她们结伴同行,穿过一整排土产店,延着坡道朝位於山麓的只园四条前进,最後停在灵山历史馆外的维新之道上。
「小静,我有点累了,你进去看吧,我想休息一下。」
「可是──」
「我人就在这里,不会跑掉的啦。」唐洛樱微笑,她不希望朋友抱憾终身。
「喔,好吧。」虽然担心,但既然恢复jg神,再加上眼前极大的诱惑,锺静筠还是决定进去逛一下。
眼见朋友身影,消失在博物馆的门口,唐洛樱这才松了一口气。
害怕自己遭受二次伤害,而呵护备至的态度,令她格外难受。锺静筠一向对对刘士豪颇有微词,可以的话,她宁愿从朋友口中听到恶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过份保护。
──她不脆弱,不会一碰就碎,小心对待太见外了。
唐洛樱叹气。
估计锺静筠还要两、三个小时才会出来,她自然而地从友禅织手提包里0索手机,玩个小游戏还是上网,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欸?没有?」奇怪,掉到哪里去了?
记忆中找不出头绪,除了在清水寺偶遇的男人。
她不认为自己会糊涂得忘记捡起来,更何况她是捡起来後才向他道谢,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应该有顺手放进手提包里,因为她是绝对不会错认专属的手机吊饰。
如果记忆没有错乱,那麽,手机会落在哪里,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唐洛樱?
扫进树林里的风,拂得树叶窸窣摩娑,乍听之下很像交谈声。
唐洛樱困惑地环顾四周,却发现石板小径上,不知道什麽时候人去楼空。不过不打紧,因为维新之道原本即人迹罕至。
「风声……吧?」
正喃喃自语时,霎时一阵狂风迎面袭来,高高盘起的发髻被吹乱,一头深褐se长发随风狂舞,禁不起狂风肆nve,发簪、围巾、外挂,最後连手提包都被卷走。未料会发生这种怪事的她当场被吓坏,b起逐渐失去重心的脚步,当下她想到的只有之後该如何赔偿弄丢这些东西的损失。
──碰!
双脚再承受不住t重,她整个人犹如失根的大树沉重地倒下。脑袋冷不防撞上冰冷坚y的石阶,意识被脑震荡拖进无垠的黑暗深渊,感觉不到疼痛的她,在逐渐消失的知觉中,仅挂心一件事情。
──这是租借的和服啊!
然後,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嗯?」
伴随浓浓睡意的咕哝声,唐洛樱倏地睁开双眼。
摆在房间一隅的行灯,不知道什麽时後被人点上一盏烛光,不过从映照在窗纸上的夜幕,她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睡了相当久的时间。虽然时节进入夏季,但是躺在冰凉的榻榻米上几个钟头,还是令她浑身酸痛不已。
「啊……土方先生!」
撑起疲惫身t,顺便活络酸疼的肌r0u时,某个念头忽地闪过脑海。她想起原本是被土方岁三叫来,也许是来讨论重要事情,又或者是其他的事。无论如何,都不是来陪孩子玩耍而已。
「糟糕!现在到底几点了啊?」
想起还有要事在身的她,慌乱之余下意识就是翻找手表。这个时代没有电子钟,能找到最接近现代的报时工具,只能去贵得吓si人的舶来品商铺里寻宝。不过,庆幸的是她出门习惯手表不离身,所以也戴着一起穿越了。
但,也仅限於手表而已,其他东西都不见了。
「十点半……已经这麽晚了!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他啊?」
未料睡过头的她,0着错过晚饭而抗议的胃袋,歪着有点僵y的颈项,认真思索是否马上绕去隔壁时,外头霎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
「不、不要!放开我!」
「闭嘴si小鬼!再乱叫就砍了你!」
「这是……?」
被粗野的怒吼斥责,哭喊声旋即转成小声啜泣。认出声音主人的唐洛樱,蹑手蹑脚滑开纸门,瞟向夜幕低垂的中庭,却发现外头不见半个人影。正当她忖度是否出去探究竟时,恰好瞥见对面缘廊传来的动静。
手揣短刀的壮汉,与他臂弯中的孩子。
她眯起眼,用总算适应黑暗的双眼,认出对面挟持孩子的男人,和那孩子是谁。
「勇、勇之助!」
虽然只有相处一个下午,但是,她不可能错认那个,将手雕陀螺送给自己的孩子。
除了勇之助外,挟持他的人和她也颇有渊源。
「恶棍,给我站住!」
「……是汝啊,小姑娘?看来咱们缘分不浅呐。」
「谁跟你缘分不浅?还不放了勇之助!不然──」
回过神时,她发现在自己不知道什麽时後,竟已挡住对方的去路。
然而被黑影盖去半边表情的中年男子,却是沉着谈论天气的口吻,似乎完全不讶异在这里遇上她。他的淡然,看在意yu营救人质的唐洛樱眼里,无疑地变成挑衅。
不自觉地,她提高音量,即使手上没有能拿来b迫对方就范的王牌,甚至也没有任何武器,她也不想在此刻向那屡屡惹事生非的恶人妥协。
想到数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她便无法忍气吞声;他们虽然不再上门找碴,但那也不足以弥补包括恶x欠款的种种恶行。
──遑论更过分的,是连夫人也被抢走了!
「……给汝一个忠告,」忽略唐洛樱的要求,他──芹泽鸭沉y道:「别轻信土方那家伙,小姑娘,他并不如你所想地简单。」
「像你这种拿孩子当挡箭牌的恶人──」
感觉到全身细胞,正因肾上腺素分泌变得异常敏锐,而身t像是被谁下过暗示,仅因为某个关键字擅自启动。
有那麽一瞬间,她再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勇之助的啜泣声,芹泽鸭的话语,或是自己的咆哮,全被回荡在脑海里的声音盖过。
恶棍的话不需要倾听,更不用相信。
──理智如此低喃。
「……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大、大哥哥!」
勇之助的哭腔,划破脑海里的低语,直窜她的耳膜。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想都没想冲上前,试图用最快的速度抢回人质。而未料她如此大胆的芹泽鸭,下意识就是提刀砍她。
他原不打算攻击她,却不小心动手;他以为她手上有武器。
「大……大哥哥?你……受伤了?」
r0u杂着惊愕、不解和恐惧,勇之助的声音在身後变得极其微弱,然而此刻的唐洛樱却没有心思安抚他。挡在两人之间的她不能松懈,因为一旦自己倒地,就会殃及无辜的小孩。
断然截去身後的疑问,徒手接白刃的她忍下疼痛,故作镇定地,喝令手无寸铁的勇之助先行离开。
「勇之助是男生吧?是的话就别哭了,快走!」
「呜呜呜呜啊!」
「……想不到汝挺厉害的,吾果然没有看走眼。」
「呜……」
眼角余光瞥见勇之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y影中,她才把注意力转到芹泽鸭身上。遭人徒手接下攻击,他非但不诧异,反而加重力道,似乎打算把她的右手砍成两半。
保养得宜的锋利刀刃,在洒入缘廊的月光下,反s出一道抑着杀气的清冷白光。
白光下,刀口处慢慢渗出暗红se的痕迹,全身的感官彷佛集中在伤处,伴随着阵阵莫名su麻感的刺痛,从虎口的裂缝直窜脑门。
脉搏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被突如其来的对决打乱节奏,在力量的b拼中逐渐失势的她,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隐隐作痛,然而短版浴衣却被一身热汗给sh溽。
照这个情况,自己迟早会输──意识到这点的唐洛樱,打定主意先发制人。
关於空手夺白刃,她只有看过影片,至於实际上怎麽c作,她一点概念也没有,但事及至此也只能y着头皮试看看了。
「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吾并不想杀了汝──」
「拿刀说这种话太没说服力了,看招!」
「……汝!?」
直到刚刚为止表现从容的芹泽鸭,脸上首度浮现扼腕的神情,月光令他一时没看清,少nv脱手而出的异物为何,但身经百战的肢t早已代替视觉,作出直觉x的反应。
──啪喀!
异物落地的清响,伴随重击腹侧的疼痛,自感官末端扩散。
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中心聚拢,倒地不起的他在失去意识前,总算看清所谓的异物,原来是被砍成两半的陀螺。
──不愧是吾中意的nv人,果然……很强。
这是当意识完全沉入黑暗前,闪过脑际的唯一念头。
之後的事,他什麽也不知道了。
灰se的云翳从鞍马山一路向西南方延伸,抑在嵯峨岚山上空,气温像是自由落t般急速坠落,纷飞细雨夹带迟到的秋se,令千年古都笼罩在袅袅烟雨中。壬生寺境内的松针,在末夏辗转流光中褪去苍衣绿裳,悄然换上一身y染秋se的yan红。隔着八木家的私宅,竹制围篱的另一侧,传来竹剑交会的清响、朝气蓬b0的呐喊,以及马匹的嘶鸣。
地处僻静农村的新选组,与崭新落款的招牌一同悬起专属名号。
从一支漂泊不定的乌合之众,一举跃升为朝廷的正规军队,这支为战斗而生的集团,除了努力活在当下,并无多余心力缅怀过往。
肩负京城秩序的重责,他们没有因浪人减少而松懈;由於倒幕派zb1an失败,不得已弃明投暗之故,反而更得提高警觉,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如此规律紧张的生活步调,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日前搬迁屯所和举行丧礼。
九月将磬,朝廷拨赐的赏金入帐,是为奖励zb1an功劳。
获颁赏赐应是无上光荣,因为正意味着,任何人再无法当他们是壬生狼,也无法再漠视新选组的存在,这对动辄晪脸借钱的试卫馆成员而言,是个莫大的鼓舞。
尽管那是在芹泽鸭的率领获得的功勳。
讽刺的是,最大的功臣如今si在自己手中,一刀毙命。
「成为鬼……吗?」
伫立在曾经的卧室门口,交叠双臂的土方,默然地瞅着空荡荡的室内。
换过的榻榻米,再不见怵目惊心的血迹,除门沿和柱子留下的刀痕,透露当晚战况之激烈的证据,被销毁所有家俱的房间,找不出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置身那场暗杀的他,怎麽也无法忘怀当时,从那男人口中流泻而出的呓语。
齐身冲入房内後,山南敬助和原田左之助,二话不说即猛刺熟睡的平山五郎,而他身旁被禢的仅剩余温,却不见当晚陪睡的游nv。他和冲田则是踹开屏风,意yu用最短时间除掉芹泽和情妇小梅。
直到掀开鲜血淋漓的被褥,他才发现里面只有si不瞑目的小梅,关键的芹泽却不知去向。就在他懊恼暗杀行动失败时,内院传出的咆哮,旋即震慑他的神经。
「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吾并不想杀了汝──」
「拿刀说这种话太没说服力了,看招!」
绝不会错认的清亮嗓音,伴随陈闷的倒地声,不祥预感似是海cha0来袭,暗杀行动的成败,在少nv被大卸八块的跑马灯中,犹如鬼魅般萦绕在脑海里。
接着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循着那阵脚步声赶到现场的他,用适应黑暗的双眼,清楚地看到整件事的经过。
甩开一手鲜血的她,不知道用什麽充当诱饵,然後打倒芹泽。
「喔~小樱还满厉害的!虽然称不上完美,不过这招真是不错。」
「……那家伙……来这里来g嘛?」
听见抑在声音里的怒火,沁满汗水的手心,再度攥紧发烫的刀把。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真想顺便砍si对面某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不过,笨蛋的帐晚点再算,当务之急是芹泽,他绝不允许二次失手。
「……来者何人?」
不愧是武士气魄薰陶而出的男人。
被击倒的他,脸上不但没有斗败之se,反而洗链出不妥协的固执。唐洛樱的肘击。既然能打倒他,显示力道应该不轻,然而男人竟能撑起涣散的意识,及时以短刀挡下突如其来的刺击。
既然决定蒙面,并嫁祸长州人,他和冲田交换眼神,心照不宣保持沉默。
「不讲吗,也罢,」
查觉两人心思的芹泽,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反方向跑。二度被摆一道的土方岁三追上去,找到芹泽时,受伤的他已倒在书房里。
翻倒的桌案,散落一地的杂物,他是被自己给绊倒了。
──好机会!
被汗水sh溽的双手高举过头,全身细胞因肾上腺素分泌而紧绷,心跳彷佛就要从x口跃出,恢宏壮烈的心拍从四面八方围剿而上,恍惚的快感从t内深处扩散,他觉得自己不是暗杀一名手持短刀的仇敌,而是与多数人对战,如临渊壑般的紧张感攫住所有感官,不知怎麽地,他认为就算自报名号也无妨了。
暗杀、嫁祸,还是巩固核心势力──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要杀了这个男人,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
「呵呵……汝是土方吗?」
「你!?」
嘲讽的诘问,倏地浇灭一涌而上的冲动。
恢复神智的土方岁三,敛起警戒的神se,稍微後退半步,调整差点被打乱的呼x1和步调,满心懊恼怎会东窗事发。
自己没有蠢到自曝行踪才对,但是为什麽会被看穿?
临门一脚的挫败感,令他不自觉地咬破下唇,挥开一闪而逝的如释重负,他沉默。
──他不该暴露身分,不该被发现,这是为了近藤勇……为了新选组!
他告诉自己。
「你问吾怎会知道……答案,不妨问问你的真心吧?」
「……」真心?
芹泽鸭的话不明就里,看上去却不像是玩笑。半身隐没在黑影里的他,灰眸溢出锐利光芒,一点也不像被b上绝境的人。
他就这麽倚着隔板,与前来暗杀他的人四目相交,接着,用极慢的速度开口:「汝敢发誓自己对那nv孩没有私情吗,土方岁三?」
扼腕,那问题彷佛一记响雷,重重地劈在脑门上。
芹泽这家伙傻了吗,他想。然而愣过半晌後,涌现心中的却不是问题的解答,而是满腔的愤懑。那男人无论何时,都不忘表现出从容的态度,面临生si关头的现在亦然,彷佛早已把生si置之度外。
跟满脑子想着突破困境的自己大相迳庭,他的从容无非是在武士与平民之间,横亘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海g0u。
就像平民不可能成为武士,对於生存的执着不可能轻易放下。
「准备受si了吗,前?局长芹泽鸭?」
「不想承认?也罢,」像是看透了现在和未来,芹泽缓缓地落下短刀,然後扯开一抹冷笑:「那汝便成为鬼吧,土方!」
「闭嘴!」
刀落,剑光一闪而逝,芹泽鸭没了呼x1。
庞大的身躯像是被拦腰伐去根部的大树,失去重心的壮汉倒卧在地,直到冲田总司轻拍他的肩膀为止,他仍没发觉任务早已结束。
碍事的人si了,近藤勇成为唯一的局长,而他,依旧是副局长。
「原来您在这里啊,土方老师,」冲田总司的声音自後方传来,土方岁三撇头,只见青年笑盈盈地,从房间外的内院走进来。「近藤先生说,今晚要请大家喝酒喔。」
「……这样啊。」
「就算不太会喝也要出席,就这样,再见!」
语毕,冲田哼起小调,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睢视那抹背影的土方岁三,一点也不惊讶他会知道自己在这里。那一晚的暗杀行动过後没多久,八木一家人也举家搬走了。打通两座宅邸的屯所变得十分宽敞,除非必要否则谁也不会特地,来到前?局长住过的房间参观。
思及此,他再度瞥向尚未被秋se晕染的内院,接着才转身跨出离去的步伐。
依傍着纵贯京城的鸭川,表面上为旅馆的池田屋,私下却支持倒幕派的活动。弯过栉b鳞次的房间,藏匿於仓库当中的暗门後方,即是特地人士得以使用的包厢。以长州籓为中心组成的倒幕势力,在上个月的zb1an中彻底失势。被迫离京的他们,如今却连踏入自家籓邸都得卑躬屈膝,深怕引来幕府派驻在京城的武装组织?新选组的注意。
而池田屋,即在这艰困时期,为倒幕势力点亮一盏希望之光。
撇除邻近籓邸的地缘因素,店主更是倒幕活动的赞助人。曾经活跃於历史舞台的长州籓内,不少人不甘屈就现况,故而藏身於这间旅店筹备某项计画。
新选组自芹泽鸭骤逝,其势力迅速扩张至大街小巷,出入都城的检哨较过去严峻。
为有效掩人耳目,计划进行必得不疾不徐,必要的话就算耗费一年也不意外。再者为确保计划顺利,他们还安排另外一个据点四国屋。
「请备妥四间房。」
「在下这就去准备,大爷请在前面包厢里稍等。」
眼角余光指示侍nv引领贵客,池田屋惣兵卫稍为欠过身後匆匆上楼。
被他称作大爷的男子,则是轻瞟一眼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才起步跟上侍nv的步伐,进入前面包厢。
乍看之下穿着t面的男子,其神se神se自若态然,举止与其他投宿者并无不同。
真要说有什麽异状,恐怕是迟疑半晌後,才终於下定决心踏进去。不过那也不算什麽,男子亟有可能只是犹豫着,是否要在此光顾消费的客人。
「准备妥当了,大爷,请直接上楼。」
「谢谢。」
经过一炷香的时间,惣兵卫探进包厢暖帘,即为制式化的寒暄,仅在眼神交会当下,分辨出来者为敌为友。
店主毕竟是聪明人,早在男人开门时,即注意到作为暗号的脚步声。看穿惣兵卫暗示的男子,落下用罄的茶杯,朝对方微微颔首後起身,直接走上柜台左侧的前阶梯。
迎面而来的,是另外一名男子。
楼梯宽度仅足一人通过,於是他很自动地退开,好让对方先行下楼。
「……不好意思。」
「不,不会。」
经过他的面前时,对方似是聊表谢意地点头,而他也是这时候,注意到男子不是熟客。
细长的丹凤眼,因察觉事实而敛起紧戒一抹的神se。
「您貌似不是熟客呢。」
「是,在下是行旅药商,目前正在王都内作生意,」面对他意有所指话语,男子报以礼貌x的点头。「不过时机不太好,药很难卖出去啊!」
「这样啊,您有哪些药材,可否给本大爷看看?」
「好的,请稍待一会儿,在下这就上楼拿药箱下来。」
语毕,男子头也不回地冲上楼。
确定脚步声远去,他才转向惣兵卫,好确认男子不是假扮商人的间谍。
「货真价实的药商,」
惣兵卫提起曾和对方聊到医药知识,虽然只是闲聊,但这麽作也是为了测试男子,而最後也证实对方是货真价实的药商外,连针灸也作得心应手。
「针灸手法也好得不得了,多亏他,老毛病也痊癒了──」
「……嗯。」
店主赞不绝口的称赞,全被他抛诸脑後。怀疑获得证实,并不令他感到踏实,彷佛拼图缺少某片重要的角,但他无法言明其确切的形状。直觉告诉他可疑,即便他找不出可疑之处为何,或是可疑之处从何而来。
「大爷请过目。」
「不好意思,改天吧,今天和人有约了。」
「这、这样啊!」
眼见男子脸上闪过失落的神情,他也不好当场拒绝,於是改口说道:「明日一早您若有空,咱们楼下包厢见吧。」
「是……是!」
男子的脸霎时点亮,听说近日都城治安好转,认定这是拓展商机的机会,他怎麽也无法预料,药箱里的东西竟一样也卖不出去。面临盘缠即将用罄的窘境,前途茫茫的他不禁为此焦虑不已。现在遇上表明购买意愿的男子,他二话不说马上答应,接着赶紧道谢。
但男子却只是耸肩,然後头也不回地上楼。
悬挂两只灯笼的偌大门扉後方,由历经繁华岁月洗链的深se木篱笆围起的岛原,京城内唯一由官方认可、合法经营的shengsegsu0。当京城的秩序,为派系角逐和脱籓浪人而败坏之时,唯独岛原自成一处任谁也不得破坏规矩的中立区。
以夜幕为保护se,似梦似幻的岛原,总算从梦寐中清醒。
「动作快,新来的!小心点别洒了酒水!」
「是、是!」
在这高级茶馆里工作,转眼过了两周,当初被提供食宿的条件骗来应徵的唐洛樱,之前完全无法想像,竟会整晚忙到半刻不得闲。又或者看她是新人的缘故,老板娘一下子嫌她动作慢,一下子训斥她手脚不够俐落灵活。
「善後就交给你一个人,敢偷懒就罚你没饭吃。」
扬起厚重妆底的脸庞,挺着微胖身材的半老徐娘,冷眼睨着她。
於来客而言,岛原是贩一夜美梦的温柔乡,但对她这个外来者来说,所谓的现实和洗不完的餐具、包厢里的杯盘狼藉,以及压垮梦境的疲劳。
「这、这要我一个人打扫吗?」
确定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艰困地咽下,伴随现实而来的无力感,瞟向拉门後方的惨况。
新换过的榻榻米,在被打翻的高级酒水中,染上一片深se的酒渍。当她卑躬屈膝地擦拭sh透的蔺草席时,一阵沁凉的晚风,倏地自纸窗外清扬而起。然而迎风而来的酒气,却混杂着酵素作用不全的恶臭,越过整间包厢直窜鼻腔,呛得她乾咳起来。
一阵恶心的感觉,自胃部翻搅而上,凭藉房内一盏行灯,和s入屋内的月光,她总算看清楚恶臭的来源。
不知道是哪位奥客的杰作,吐得地上乱七八糟。
「……好恶心!」
好不容易忍住呕吐冲动,将脏抹布扔进木盆里,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半跪在冰冷的缘廊下,她攥紧衣襟,大口呼x1新鲜空气,缺氧的脑袋被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以及三味线琴声与人声笑语蛊惑,隐隐发胀作痛。门後的杯盘依旧狼藉,但背後的嘲讽欺凌却不曾因此停歇。
「喂,那个谁……小樱是吧?那这些也交给你了,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