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少爷。」
逆着烟花巷内绚烂刺眼的灯火,男子不动如山的表情,此刻看上去犹如鬼魅般骇人。
熟悉的嗓音穿过聚集在桥头的围观人cha0,仆役早已抢在最後通牒下达前,赶来维护主人的面子。
直到主仆身影没入夜se,耸立於尘世外的门扉亦嘎然阖上,然而划破夜幕的太鼓声,却大张旗鼓地开启今晚盛况的n觞。
「驹野太夫……吗?」
嗫嚅青年口中的名字,男子的目光,则是不经意地落向,倒映着通明灯火的河面。
清脆的三味线琴音,伴随抑郁的歌声,悠悠地荡进耳里。
配合熟练的舞步,驹野太夫优雅的身姿媚态,在酒酣耳热之际,适时地将筵席的压轴推至ga0cha0。面对动员整座新町的妓楼,以及酒馆招待的贵客,初次粉墨登场的她,非但没有怯场,还善尽职责地,服侍眼前这位买下初夜的富商──
国分健太郎。
心中默念一遍男人的名字,驹野太夫落下身段,在音乐嘎然而止的静默中,朝主位深深一鞠躬。
「承蒙阁下厚ai,且让驹野敬您一杯酒。」
「好吧。」
乘着七分醉意,国分健太郎扬手,遣走一票低阶游nv和仆人。待跫音人语完全散去,偌大华美的宴客厅霎时清冷孤寂。始终低垂身段的驹野太夫,接过酒盏後才缓缓起身。
纸醉金迷的时光,在四目相对的瞬间,被埋藏於细长眼底的青se鬼火焚烧殆尽。
胭脂se薄唇扯开一抹,攫住视线的嘲讽冷笑,紧接着她──不,应该说是假扮成新町名妓,以盛大排场的名义风光出道的他──在不及零点一秒的时限内,从尚未明白发生什麽事的国分健太郎眼前消声匿迹。
倒映出冷光的手里剑,在二度回神的瞬间,已然抵住肌理分明的颈项。
喉头处传来隐隐轻微的痛楚,然而国分健太郎的表情,除了一闪而逝的诧异外,旋即恢复游刃有余的戏谑。
「被美人瞪很荣幸,但……是男人就算了。」举起食指推开手里剑,国分健太郎不假辞se地冷声:「或者说,这是阁下的癖好呢?」
极慢地揩掉喉头渗出的鲜血,国分健太郎的视线转向,因察觉危险气息,而拉开彼此距离的男人眼底。
──嘶!
伴随布料y声扯碎的清响,华服霎时迸开。卸去一身厚重衣裳,单薄贴身的衬衣令身形修长的男人,看上去格外地毫无防备,尽管他的双手仍紧握惯用的武器。
但,就在下一秒,乍看毫发无伤的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再也承受不住t重的双膝,甸甸地落在崭新的榻榻米上。
「不错!真是不错啊!这东西很方便不是吗?」
「……你!?」
意味深长的冷笑从头顶上传来,男人却直至这一刻才查觉自己,竟犯下身为忍者,最不该犯的滔天大错,国分健太郎早已打破安全距离,伫立在前方。逐渐模糊的视线尽头,他抬眼,勉强看清楚那东西。
──金se发簪。
和一般艺妓配戴的发簪并无不同,甚至普通得可以,那样的东西,不知道为什麽,或什麽时後,落入国分健太郎之手,而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查觉。
「你……作了……什麽?」
「喔……原来还有意识啊?真是了不起!看来阁下的毅力堪b大象罗!」
好吵。
伴随漫不经心的喝采,充满嘲讽意味的称赞,听在勉强保持意识的他的耳中,宛如坏掉的留声机般吵杂。从那恼人的语气中,他旋即猜到,国分健太郎事先把驹野太夫的发饰掉包,不惜动员整个游廓,也要营造出破绽百出的假象,为的仅是引诱暗杀者自投罗网。
那男人早就知道,会有人找上门除掉自己,却从容不迫地喝酒享乐。
究竟是对自己的实力,自满到何种地步,才敢如此轻率却又大胆?
他无法理解。
「不要……小看……忍者──」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从小接受严苛训练,以成为一名优秀忍者为目标的他,无论是毒、是火焰还是冰,身t早已习惯接纳所有痛楚;为达成主人交派的任务,即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咬牙,逐渐取回身t控制权的他,慢慢地,ch0u出藏在腰间的短刀。
虽然毒还没解,但如果只是取下对方的首级,应该不成问题。
「忍者吗?我很期待喔!该不会真的有什麽道具──!?」
身处在忍者销声匿迹,仅留下传说和凭藉想像建构而成的杜撰故事的时代,他非但不担心自己的x命,反而十分感兴趣,自称忍者的男人还会丢出什麽惊人的道具;无论是zhaya0或暗器,他都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小把戏。
因为最後决定胜负的,不会是道具,而是那把刀。
正当他忖度对方会用什麽花招,来扰乱自己的视听时,一阵白烟倏地弥天盖地而来,举目可见之处除了烟雾,什麽都看不到。下意识联想到毒气的他,屏息观察四周动向,同时挪动脚步,摆出警戒的对战姿态。
──咻!
振荡耳膜的风,re1a辣地搔过耳际,即便不特意留心,他也能感觉耳朵正隐隐发烫。
「──碎岩!」
「唔!」
与喃念招式的平静嗓音截然相反的攻击,在查觉杀气的001秒内迎面招呼而来。数百道光刃疾如旋风,凌利如寒冰,一剑剑都瞄准要害攻击。配合脚步和握力,挡掉数次致命攻击後,国分健太郎敛起难得的严肃神情。
──这男人,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刺客的确不容小觑。要不是自己事先留了一手,这场战斗鹿si谁手很难定论。
但,事及至此,不利用毒发的时间也太可惜了。
「想不到阁下挺厉害的,不过,」
看到男人没有蒙上面罩,他才确信这阵白烟不是毒气,而是扰乱视听的障眼法。
不过,就算用障眼法,亦不会改变战斗的结果,反而还因为不计代价的猛攻,令毒发作得更快了。国分健太郎睨着男人那张,被涔涔汗水浸得狼狈不堪的脸,戏谑而道:「中毒的人还是乖乖躺下b较好吧?」
「不、不……用……你管……」
「阁下为什麽要杀我?」
反手纳刀入鞘,国分健太郎叠起双臂,冷声问道。
遭方才的斩击波及,白烟稍散的房间隐隐若现其惨况。座落在脚边的行灯,却完好如初地点亮,双方对峙的空间。
换作其他人,他早就毫不犹豫挥下最後一击,但眼见身中剧毒,仍奋不顾身冲上前的男人,其来历倒是激起他的好奇心。为了在生存游戏里获胜,早已树敌无数的他,自然也不乏被雇来寻仇的杀手。
当然,那些人通通都si了,否则自己也不会站在这里。
「主公的仇……非报……不可……」
「主公啊?呵呵呵……您还活在战国时代啊?」
「闭嘴!」
听出国分健太郎话中的嘲讽,怒不可遏的男人,不顾被毒x拖沓的反s神经,丢出预藏的手里剑。
「别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喂喂,动作都变迟钝了喔。
国分健太郎耸肩,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下,在他看来慢得不像话的手里剑。
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想得简单。
「……人呢?」
一回神,男人已经消失了,就和之前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消除杀气,又或者,毒x导致无法隐藏杀气,无论答案为何,现在的自己应该能挥下致命一击──接着,战斗就结束了。
──忍术?水中月。
砍中男人身躯时,耳畔霎时回响异常沉静的嗓音,以为砍中的身影,旋即化作一缕轻烟飘然逝去。
镜花水月。
脑中忽地浮现这句话,然後他这才看清楚,原来男人躲在视线si角,伺机给予重击。
「呜啊啊啊!」
犹如绽放满山的彼岸花,视线可及之处染上一片血红,有那麽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淌过三途川的河水,来到不见天日的幽冥国度。直至业火焚烧似地痛楚,主宰横亘时空的感官,他才确信自己没有si去,而是被砍中左眼。
没有心思忖度左眼的情况,被砍中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
在这时代里,尚未嚐过败北滋味,甚至不曾陷入苦战的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到摇尾乞怜的境地。
「我要……替……主公……」
逐渐模糊的视线尽头,他从逆光中勉强辨认出,男人打算给自己最後一击的身影。
伴随沉重的步伐,和从牙缝中挤出的愤恨话语,一手摀住血如泉涌的左眼,国分健太郎拔起慌乱中,不小心松手落地的刀,调整好备战姿态。
就算失去一只眼睛,b起中毒连脚都站不稳的人,胜算还是远远高过男人。
「……报仇……」
语毕,男人彷佛失根的树,沉甸甸地倒了下去。
而侥幸避免一场战斗的国分健太郎,在松过一口气後,也颓然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