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中备有各种干果小吃,轩辕长德同云清谈事,轩辕冥就坐在矮凳上用细草叶逗那笼中的兔子。
等到外面天色渐暗,下人来通报晚膳已好的时候。
云清要去抱自己的兔子,扭头却发现自己的两只兔子此时一个挂着黄金长命锁,另一个戴着镶玉金项圈,轩辕冥还在努力地往两只兔子身上披那种特别小的珍珠衫。
“你叫黑兔神,你是白兔神,”轩辕冥揪着黑兔子的耳朵想要把那两只耳朵从珍珠衫的缝隙中穿过去,“这是你的袈裟。”
“世…世子…”云清惊愕着呆在原地。
“啊?”轩辕冥转头时仿佛还没回过神,反应了会儿才问道,“你们谈完了?”
“噗,”轩辕长德扭头捂着嘴偷笑,“原来你喜欢兔子,怎么不早说,本王明日就让人去买些来给你玩。”
“我才不喜欢,”轩辕冥忙松开那黑兔,“我就是无聊而已,而且谁让这里刚好有些小饰品……”
“那都是你儿时戴过的。”轩辕长德说道。
“我不记得自己戴过。”
“本王在边关时每年都会给你寄来这些玩意,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轩辕冥生气道,“可儿臣就是没戴过啊。”
轩辕长德的笑慢慢收起,已经能感觉到他周身气压低下来,不过是顾忌到身边有客人不好发作,“这件事本王会去查的。”
在他身边站着的云清打了个激灵,直觉告诉他,这句会去查其实是在说会有很多人得死了。
云清抿起唇,面上不显,眼睛却在门边徘徊,看得出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夺路而逃。
“云太傅随我们去用膳?”
云清压制住逃跑的欲望,然而没能完全压制,“下官…不…饿。”
“食不言寝不语,本王在饭桌上不同你说话了。”轩辕长德无奈地承诺。
“真…真的?”云清挪动脚步,“也请不要夹菜…不,下官没有冒犯王爷的意思,下官只是说,一两样小菜就行了,下官什么都可以,不挑剔菜品。”
见他这副样子,轩辕长德神色复杂,“看来让你这些年担任皇室子弟的老师,真的是太为难你了。若你愿意,本王可以上一封奏折,调你去翰林院着书。”
“不!”云清立刻拒绝,“我不想被调走,下官同人有过约定,不会弃他而去的。”
在两人身后的轩辕冥听到后,心中想起了有个人同他说的一句话,这是太傅赠予我的。
轩辕冥抬眼看向云清,询问道,“老师今日衣着如此单薄,怎么不穿那件狐裘啊?”
云清立刻看向轩辕冥,不过又迅速挪开了眼神,低下头似是惧怕,“下官怎么可能会有狐裘。”
“是吗?”
“父王觉得云太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轩辕长德略加思索,“很内敛的人。”
“从他的表现来看的确是不善言辞…”
“不是从他的表现,而是从他的家世,云和老先生是个对子女要求极为严厉的人,只要犯一点小错就会受到责罚,逐渐的子女就会变的内敛。”
轩辕冥沉吟片刻,“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稳重吧。”
轩辕长德诧异地看向他,“你竟然会觉得那种压制天性的教导是好的?这种性格的人一定会犯错,或得势后不知收敛,或年老后放纵自我。存天理灭人欲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压制的越狠反弹的就越快,人最容易栽跟头的地方就是他们儿时所缺失的东西。”
说着,轩辕长德起身出门,过会儿从外回来,手里捏着一个雪球拍在了轩辕冥的脸上。
“父王,你做什么?”轩辕冥猝不及防被砸了一脸雪,甩着头抖去身上的雪粒。
“你给本王去雪地里滚雪球去,本王不想看到你在这屋里窝着装老成的样子。”
轩辕长德拽着轩辕冥将人拉出了房门,在廊沿边,朝着轩辕冥地后背一推要把人给推进雪地里。
轩辕冥惊慌下伸手抓住了父亲的衣袖,连带着轩辕长德一起跌落在雪地上。
周围的侍卫听到动静急忙过来想扶起两位主子。
然而轩辕冥抓起一把雪就拍在轩辕长德脸上,“父王太过分了,…哎…”
他被掀翻在地,轩辕长德带着雪粒的手从轩辕冥的衣领伸进他的颈窝。
“不要…好凉,不要伸进来…”轩辕冥扭着头投降,突然不知轩辕长德的手碰到了他的哪里,轩辕冥挣扎的更厉害,“不要,好痒…哈哈哈…”
“多笑笑,这不就可爱多了。”轩辕长德拍着手上的雪,略有得意的样子。
“可恶,就算父王想让儿臣笑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啊,”在轩辕长德站起时,轩辕冥从身后猛然扑倒了他,“用强制的方法使人笑出来根本就不好玩!”
“生气了?”轩辕长德偏头看向轩辕冥,“本王好儿子竟然也会生气,终于不像个假人了,来,再发个火。”
“啊!你根本就没有在听我说话!”
就在父子二人玩闹时,老管家从院外跑来,擦擦头上的汗,禀报道。
“王爷,宫里来人请世子面圣。”
轩辕长德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为轩辕冥细细擦着手指,“发生了什么事,说与本王听听。”
“听说是……”
“张宝,你真老了?也敢用听说二字!”
老管家忙改口,“是与我朝交好的大凉国国王去世,把握朝政的大凉摄政王欲通过向外征战巩固势力,屯兵威胁我朝西边界,镇守的刘破松将军想借一千玄甲卫扫清威胁,请示圣上后,希望能与世子再细谈。”
“晚膳应该做好了,天寒,本王特意让他们在包饺子时加些御寒的药材,走跟本王去吃一碗。”轩辕长德拉起轩辕冥的手。
“可是宫里……”老管家在身后犹豫道。
“让他们等着!”轩辕长德蓦然转头,眼神格外凌厉,“告诉刘破松,想借玄甲卫让他亲自找本王谈,想借圣上来压本王的儿子,一千玄甲卫?本王还想问他借荀王府三千冤魂呐!”
“是。”老管家立刻应道。
“张宝,你日后带一下曲生,世子身边该有个合适的人了。”
听到这话,老管家的脑子瞬间蒙了,失态道,“可…,可是世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
“你是看着他长大的,是不是需要本王给你让座啊?”
“老奴不敢!”
轩辕长德拂袖离去,可是心里却觉得格外憋闷,他知道老管家没有恶意,可是那句是看着世子长大的,又像是责怪他在轩辕冥人生中消失的八年。
手越收越紧,直到身旁传来一声疼痛的闷哼声,轩辕长德才猛然回过神。
“西边地形错综复杂,不利于重骑…”轩辕长德张了张口,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然后试着转换话题,“管家他年纪大了,留在府里就好,你身边本王会再给你培养个得力的人…”
这种话又像是在替自己找补,轩辕长德长呼了一口气,扭过头直视着轩辕冥的眼睛,努力着将自己的姿态放低。
“本王不是要剔除你身边的老人,也不是要插手你的生活,本王只是觉得可以提一些意见,如果你认为应该借兵,或者不想伤张宝的心,本王都可以。”
轩辕冥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父亲为儿子做决定不是很正常的吗?”
“本王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轩辕长德避开他的视线,“本王先前猜忌你,又先替你做决定,本王并不是要拿回玄甲卫,也不是想操控你的人生,只…只是…”
“为什么父王不相信这世上有一种感情是不需要分出你我的,比如说父子,难道以后父王也要把每件事都划分的一清二楚才行吗?不会累吗?”轩辕冥接着说,“儿臣永远信赖父王这件事是不会改的,您为什么在给予儿臣时那样自信,又在要从儿臣这里获取什么的时候这样迟疑?”
轩辕冥垂头慢慢将自己的手从轩辕长德手中抽出,“儿臣一直都想得到父王的关注,哪怕只有一刹,儿臣都是高兴的,可是儿臣现在看明白了一件事。就算父王的眼神落在儿臣身上,您看到也不是现在的我。而是那八年里无依无靠的孩子,是那个事事争取第一的少年,是从您手中接管玄甲卫的青年,为什么不把我当一个完整的人来看?我不是什么活在琉璃瓶里的瓷娃娃,为什么总要对我小心翼翼的?难道疏离本身不就是一种伤害吗?”
说话时,轩辕冥的眼睛慢慢湿润,他尽力迈出脚,努力让自己转过身,直到彻底背过身才让眼中的泪落下。
就像轩辕长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在意管家的一句看着世子长大的。
轩辕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他只是突然觉得很委屈,像是你努力了很久,以为自己终于走进了那人的内心,可是抬起头却发现对方还在给你戴着客气的面具。
什么会护你一辈子,说到底不就是愧疚吗。对我的厌恶是因为我的母亲,对我的好又是因为那八年缺席的惭愧。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觉得我优秀的像个假人那为什么不来问我把自己逼成这样的原因啊?
就像轩辕长德说的那样,一个人把自己压制的太狠早晚会崩溃。
轩辕冥就是这样,他很难得的想要发一场脾气,他装了太久的乖孩子了,这一次他只想缩在自己的世界发泄一回。
可问题是,等轩辕冥冷静下来后,他就感觉很羞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对轩辕长德说出那样的话,脸皮薄的轩辕冥不敢再去见父亲。
但只要留在王府里,轩辕冥早晚要跟父亲碰面,若是在以往,他早就去跟轩辕长德认罪了,可是这一次他执拗的就是不想去认错。干脆的,一不做二不休,轩辕冥收拾包袱连夜跑回了边关。
轩辕冥的本意只是想逃避一段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到,等他再次回京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云清因为实在不善于与人交谈,近日在宫中出了些事,被调到浙江担任地方考官。在阅卷时发现数张奇怪的考卷,卷上并无答题,反而是列举了数名官员的贪污罪证,下到一县知县上到一省巡抚,可为是官官相护,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对于考生来说,科举考试等于数十年的寒窗苦读,若非被逼入绝境,谁会这样拿自己的前途做此一搏。
云清性子虽然腼腆,却也是个正直良善之人,他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急忙给京城汇报。
然而一连数十日,京中却无任何消息传来,云清没有放弃,坚持上奏,终于等到了皇上派来调查此事的钦差大臣。
但钦差也只是在省城中转过一圈就回了京,不仅没有查贪污,反而倒打一耙说云清与浙江巡抚有私仇,此事不过是他栽赃陷害。
一时风向反转,从京城到地方,所有官员都在指责云清,从他叔父贪墨到他的不善言谈全都成了被攻击的地方,因为动了浙江,云清几乎成了众矢之。
到了这一步,聪明人就应该服软了,毕竟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官场,就连初始写状纸的几个考生也纷纷逃亡外地。
但云清并没有退缩,他儿时亲身经历自己叔叔的贪墨案,当时三十万两贪银就是无数家庭破碎,云家一个百年世家搭上所有家产才只能补上一半,而浙江是数百万两脏银,数百官员参与,背后又将有多少惨案没能公之于众。
“莫说是与整个官场,便是与天下为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谁能够颠倒对错,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这是云清对着那位京城来的钦差所说的话。
钦差大臣只是冷笑了一声,捡起被云清打落在地的银琔吹了吹上面的灰,“云公子,本官还是建议你收下这银子,毕竟你跟你的叔父流着差不多的血,你查贪污案,谁信啊?”
“滚出去!”云清冷起脸。
钦差脸色变了,“云清,你不要不知好歹,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就算后悔也会是因为看到路边枯骨,想到未曾为他们争取到公道而后悔,浙江鱼米之乡,却有数万饿死之人,堂堂丝绸江南,却有人连一件避寒的衣衫都没有。食民之禄,啃民之骨,你们不觉得惭愧吗?”云清扬起手中写满字的考卷,“若这上面写的都是假的,你们这些豺狼虎豹又何须向我狂吠?不过是因为踩到了你们的痛处,揭露了你们的丑态罢了!”
“好啊,”钦差气的连连发笑,“不愧是当年辩赢国子监众多夫子的人,要不是你当年因为罪案牵连不能参与科考,本官还拿不到状元之位。不过说起来,一个连科考都没参加的人,怎么能做太傅,如何担起一省教化的重任?”
云清的脸瞬间苍白。
“说什么官官相护,你不也是因为父辈余荫才得到今日这官职的吗?还装什么清高?”钦差甩袖离去,在完全迈出门时,他转头留下一句,“多为云老先生想想,你也不希望看到他老人家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就算一再收到威胁,云清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收集他们的罪证,他克服对陌生人的恐惧,亲自走过了一个个的县城,将每一个村民的苦楚全都记下来,他坚信正义一定会来到。
只是比正义更早一些的,是朝廷对他的处置。
云清因为被弹劾收取贿赂,买卖考卷,参与科举舞弊被逮捕押往京城,对他的处置已经下来了,斩立决,那些官员甚至不敢等到秋后。
云清获救的机会,只有在被押往京城的这一段路,从浙江到京都,不过短短数日,他将收集的证据托人先一步送往京城,在刑部押送犯人的官船和极速奔驰的骏马间,是一场生与死的赛跑。
证据送到的时间,不算晚,但也绝对不算早,明日一早云清就要在菜市口被斩首,而今晚必须有一个人将这些证据带进宫中,让皇上看到。
可是擅闯禁宫,是死罪一条。
八十多岁的云和拄着拐杖,自儿子死后第一次出了家门,走到怡亲王府,颤巍巍地要给人下跪,“老朽求求王爷救救清儿吧,救救我这唯一的孙子吧!”
轩辕长德扶起老人,“你是本王的授业恩师,怎么能给学生下跪,本王受不起。”
“王爷,您有先帝给的宫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宫,除了您,老朽实在不知道该去拜托谁了,明日他们就要杀了清儿,等到明日早朝,老朽就要跟孙子阴阳两隔了。”
轩辕长德沉吟片刻,“老师真的认为云清他一定会死吗?”
云和抬起哭的昏花的双眼,“难道…圣上已经收回旨意了?”
“没有,”轩辕长德摇头,“只是这时间把握的太巧了,不过老师放心,本王今晚就会进宫,一定保云清性命无忧。”
当晚,轩辕长德拿着从云和那里得来的证据进了皇宫,然而刚走进狭窄的宫道,两旁朱墙上就有数支利箭瞄准了他,身后的宫门也嘎嘣一声锁上。
轩辕长德苦笑一声,“云清,出来吧,你孤身入局不就是为了将本王逼入此番绝境吗。”
一身囚衣的云清如鬼魅般出现在宫道尽头,“你早就知道了?”
“是,你把时间卡的太巧了,难道真让本王相信那几匹劣马能跑过顺流而下的大船?只是本王想知道,若本王今晚不答应云老先生,执意不肯进宫,你又要怎样?”
“我真的会死,”云清抬起苍白的脸,“你不进宫,我就要死。”
“你为了谁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本王的皇姐不可能说得动你。”
“王爷又是为了谁进宫的?明知道这是陷阱还要往里跳,不可能是为了云某吧。”
轩辕长德勾起笑,“你收集的这些罪证本王都看过了,你被打的毫无对策是假,但浙江贪腐案却是真,你孤注一掷与整个官场为敌也是真。为了这几个宁愿舍弃功名也要讨个公道的学子,为了这些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百姓,你就不能死,本王必须要让圣上看到这些罪证,云清,对你来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云清目光闪动,“就算某仕途尽毁,死无葬身之地,也一定会将这件案子调查到底。云某对不起王爷,只是世上知己难得,等来世云某再报答王爷。”
啪啪,远处传来了拍掌声,越来越近。
轩辕长宁一身大红宫装走过来,“真是一出好戏啊,太让本宫感动了。”
“皇姐,你能策划出这样一个好戏,才真是让本王感到佩服啊。”轩辕长德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也要皇弟你的配合啊,”轩辕长宁轻移身躯,走近轩辕长德解去了他腰间的墨色宫牌,在自己手中把玩着,雪白的手指勾着红色的穗子,“这东西以后就归本宫吧。”
“你连皇宫都出不去,要这宫牌有什么用?难道是为了给你的情人……”
啪,轩辕长德头被迫扭向一边,脸上多了血红的一道五指印。
“你小心本宫划了你这张脸。”轩辕长宁勾起弟弟的下巴,脸上带着甜蜜的笑眼中却是赤裸裸的恶意。
“深宫寂寞,皇姐被父王禁足宫中,一定每一夜都很难熬吧。”
“再难熬也没有你在漠北苦寒之地难熬。”
轩辕长德笑的更大声,“皇姐以前不是被送去漠北和亲,本王也算是为皇姐申一申夫家了,只是你那位夫婿可死的太狼狈了,一直到死都在等着从京城来的美娇娘呐。”
“轩辕长德!你再提和亲二字,本宫真杀了你!”
“你不就是这么个用途吗,士兵靠武器,你靠身体,也算收服漠北的功臣了。”
长长的指甲在轩辕长德脸上刮出几道血痕,轩辕长宁面色狰狞如同恶鬼,突然她放声大笑。
“哈哈哈,是,本宫去和亲,不靠一兵一卒为父王夺得了漠北,可是父王却骂本宫是娼妇,享受着卖女儿得来的土地,却要指责本宫不知廉耻。”
“为什么不说是你迷奸本王在前,父王骂你在后!你为什么总是记得别人对你的坏,从来不记自己造了多少的恶?”轩辕长德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在众目睽睽之下提起往事让他感到十分耻辱。
然而轩辕长宁却不以为然,“迷奸?呵,你们把送本宫去别人床上叫做和亲,又为何对自己被强上感到这般痛苦。更何况,你都给本宫生了孩子了,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轩辕长宁逼近他的耳侧,“为我们的儿子好好想想,别那么死硬,你我联手,这皇位就还是我们的。”
“皇位什么时候有皇姐的份了,你从出生起就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可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既然你这样不识抬举,本宫可就要谋算一下玄甲卫了,让本宫瞧瞧你调教出来的好儿子能撑到几时。”
“皇家冷血,为了一个父亲他还不至于交出自己的护身符。”
“皇弟,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迟钝啊,等着看吧,这一次本宫照样是赢家。”
听到轩辕长德被困宫中的消息,轩辕冥即刻就要起身回京。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个白面书生,开口就说,“世子回京要拿什么救王爷?只能是玄甲卫的黑虎符了吧。”
“你是谁?”轩辕冥看那人一眼。
“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与其现在回京,倒不如打赢了眼前的这场战事,夺下石勒平原与瀚海接?,完善了北方边境,到时世子上可以救父为旗号班师回朝,下可割据一方坐拥漠北三省不用再担心来自身后的攻击。”
“你这话有一个漏洞,打下石勒多则一年少则几月,若这期间他们恼羞成怒杀了我的父王要如何?”
书生抬头一笑,眼中却没夹杂任何感情,“那在道义方面世子将站在高峰,于感情方面世子再无弱点。慈不掌兵,王爷从交出兵权就知道了会有今天,失去亲情的桎梏,世子才是真的再无束缚。”
轩辕冥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是不是他告诉你的?这就是他说的会有人来教导我?这就是他说的自由?可笑。”
“世子……”
“闭嘴!”轩辕冥的手紧握成拳,“你有父亲吗?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去送死吗?我给你金银珠宝皇权富贵,你会把你父亲的头颅放在我的桌案上吗?!”
“不,不会……”书生惊到,下意识说道。
“你看,”轩辕冥惨然一笑,“世人都明白的道理,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他究竟爱我还是恨我?”
巨大的宫门向着两旁打开,带起的风卷动了地上的尘土,一匹黑马在宫道上飞驰,在要进入宫门时,鹿角状的障碍将黑马拦住。
轩辕冥下了马,在宫人的带领下往皇宫内走去,他刚踏进去,身后的宫门就被合上,风卷着他的披风往后扬起,如一朵沉重的黑云。
再次走进那狭长的宫道,一道绳索突然拉起将轩辕冥绊倒,跌倒时手撑着地,刺疼感传来,轩辕冥这才发现地砖上铺满了碎瓷利刃。
“想救人啊,就跪着过来。”轩辕长宁站在宫道尽头,身旁宫人举着托盘,盘里是一件带血的狐裘,另一个宫人手里则是一顶碎掉的玉冠,“本宫曾经赏你你不要,现在就好好受着吧。”
轩辕长宁抓过金盘将上面的东西砸在宫道上。
“他在哪?”轩辕冥撑着地抬头问道。
轩辕长宁掩唇而笑,“皇弟,本宫就说过他会回来的吧。”她转过身,露出身后被绑着的轩辕长德。
“在感情方面,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敏感啊,”轩辕长宁掐着轩辕长德的下巴,红唇挑起,“你是不是从本宫这里学到的,没有亲情的束缚就可以为所欲为。哈哈哈,你也太好玩了吧,本宫不在乎一切是因为本宫只要有权力就好了,但是你,呵,你从小被教导仁义竟然还想走无情无义这条路,等着死吧。”
“回去,”隔着长长的一段路,轩辕长德瞪视着轩辕冥,“你给本王回去!”
轩辕长宁转回身,血红的长裙被风吹动如盛开在地狱的食人花,“这条路足够废了你的腿,不听话的孩子就应该受到惩罚……”
“你是他的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母亲?哈哈哈,十月怀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是缘分已断,十九年未见,养在皇弟你的身旁,你又这般恨本宫,本宫怎么可能拿他当儿子,一块掉下去的肉罢了,碍到本宫的路还指望本宫疼他吗?”轩辕长宁笑起来,“何况这不应该怨皇弟你吗?你要是当初同意他借兵,本宫又何必夺他权呐。”
看着轩辕冥果然跪下来的时候。
轩辕长宁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落寞,她别过头,似是不忍,自语地低喃道,“其实他的眼睛长的像本宫,”但突然,她转身给了轩辕长德一个巴掌,恨声道,“若非你当年将孩子从本宫身边夺走,又怎会有今天这一幕,本宫与他一定是母子情深。”
“呵呵,”轩辕长德忍不住发出冷笑,“看到皇姐你这么多年脑子还是这样,本王就知道了今日给儿子治腿不能找太医院,真是怀疑他们的医术。”
轩辕长德深呼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不睁眼?”
“有必要嘛,本王还不如趁这机会想想黑玉断续膏的药方,感谢皇姐这么多年的栽培,本王精神好得很,没那么容易崩溃。”
“你就不打算看看这个肖想自己亲父的无耻之徒吗?”
轩辕长德的心猛然颤动一下,“乱伦是种病,但不会通过母子遗传。”
“难道你也对他动心了?毕竟我们可是双生子,大大方方的承认,本宫不会笑你的。”
“呵呵。”
轩辕长德绝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亲生儿子,但是当他睁开眼,看到轩辕冥的脸,心脏不由得收缩。
已经到了后半段,轩辕冥手指扣着地板,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往前爬,血浸透了他黑色的衣裳,抬起的眼中满都是固执,“父王。”
一种苦涩感在心中蔓延,轩辕长德甚至都能尝到舌尖淡淡的血腥味。他的眼前闪过了轩辕冥从小到大的身影,刚出生时在他怀中哭泣的样子,非要提剑参加宗室大比的倔强模样,被批评时垂头伤心的样子,这一幕幕连在一起勾勒出轩辕冥的一生。
除了,他在轩辕冥生命中缺失的八年。
可是轩辕长德不会在为那八年的缺席而感到愧疚,他慢慢的在心中勾勒出了这八年期间轩辕冥的成长,对这个孩子,他真的投注了所有。
不再逃避,真正去面对的时候,轩辕长德才真的发现自己对轩辕冥有多么的上心。
“放开本王。”轩辕长德的声音暗哑,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你……”
“如果你不想惨死宫中的话,你杀不了本王,因为凭你收买的那几个臭鱼烂虾根本就不能和玄甲卫作对。而本王可以收买更多的人,宫女、太监、侍卫,御膳房,浣衣局。从今日起皇姐最好吃饭睡觉都好好提防,本王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以为本宫会怕?”
“松开!”轩辕长德直视着自己姐姐的双眼,“除非你想一起死。”
疯癫如轩辕长宁还是第一次这样害怕自己的双生弟弟,她以前敢那样对轩辕长德,是因为她知道轩辕长德是有些怕她的。只要轩辕长德还在意曾被迷奸那件事,轩辕长宁就有自信治住他。
可是她突然发觉,轩辕长德已经不在乎了,或者说他真的看开了,因为没有那么恨了,所以就算杀了自己的亲姐姐他也不会有什么负担了。
身上的绳索被割断,轩辕长德走到趴着的轩辕冥身边,将他手中沾血的虎符扣出,甩手扔在地上,然而弯腰将满身血的轩辕冥抱起。
“区区玄甲卫而已,皇姐在乎就拿去玩吧,就是麻烦你告诉一声轩辕明,有些东西是他的就是他的,有些不是他的抢到手也拿不稳。”
说完,轩辕长德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声音带着心疼,“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来吗?”
“父王,儿臣做错事了吗?”轩辕冥脸色苍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做错了,错的很离谱。”
轩辕冥的眼睛慢慢合上,“可是…,再来一次…儿臣还是会回京…父王永远是儿臣的第一选择…”
心中的苦涩被一种说不出的甜意取代,轩辕长德低头唇摩挲着轩辕冥的额发,“本王有件事想告诉你,本王以后会插手你的人生,这一次不会给你拒绝的选项了。”
就在两人即将走出宫门的时候,一道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才堪堪赶到。
见到那人,轩辕长宁如同重新找到了力量,冲周围喊道,“来人,将他们给本宫拦下!”
穿着龙袍的当朝皇帝轩辕长平满脸疲惫,在经过轩辕长德父子身边时,满怀愧疚地看了他一眼。
“皇兄,朕刚知晓…”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懦弱。”轩辕长德并未看他。
轩辕长平抿了抿嘴,“抱歉,皇兄,朕恳求你不要让无辜的人卷进来,不要掀起战火好吗?朕会处理这件事的。”
“长平,你是个仁君没错,可是为了安稳一再退让你坐不好皇位的。”
轩辕长平仿佛要哭出来了,“这本来就该是皇兄你的位子啊,朕本来就比不上你和皇姐,朕能让这个王朝安稳让百姓少受一点苦就已经用尽所有力气了。”
虽然轩辕长平是最小的那一个,但看起来却比他的哥哥姐姐们都要老,十几年的皇帝生活并没有让他增长多少威严,反而是多了些卑微。
另一边,轩辕长宁还要喊,她知道这个当皇帝的弟弟格外懦弱,所以她更有了底气。
但这一次,她要失望了。
看着再次合上的宫门,轩辕长宁眼睛睁大,气愤地指着弟弟的鼻子,“为什么放走他们?”
“皇兄的影响力不仅是在漠北,朝中武将也有不少是他的部下,要是皇兄出了事情,他们肯定会闹起来……”
“那又如何?”轩辕长宁呵斥道,“若本宫是个男子哪还轮到你这没有胆子的人来主?”
“皇姐,你不要再胡闹了。”
“你说什么?”
“你不要再胡闹了!”轩辕长平忽然发火,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大,“莫说皇姐不是男子,就算你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朕,这是朕的国家,朕的子民!皇姐,十几年的容忍你闹够了吗?”
轩辕长平弯腰捡起地上的虎符,苦笑道,“皇姐,你懂领兵打仗吗?你知道每年战事要死多少人吗?你知道朕为了那点粮草要跟官员拉扯多少回吗?你知道浙江的贪墨案吗?知道有多少人欺上瞒下吗?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会去在乎轩辕皇室,朕很累了,不要内斗了,帮帮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