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堪的过往,耻辱的记忆,似乎已离他很远很远,他有这般可敬可爱的妻子,懂事听话的孩子,同舟共济的家人,此生已别无所求。
关素衣浑身僵硬,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将他推开,用柳条抽打过去,「道歉的话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说多了不显诚意,反倒像是做戏。你在牢里待了数十日,身上不知沾了多少晦气,赶紧离远些,别过给孩子们。我帮你驱驱邪,待会儿回家点个火盆跨了,晚上用柚子叶好生泡澡,这事才算完。」
赵陆离一手揽住孩子们,一手去拉夫人,眼角眉梢全是脉脉温情,「好,一切都听夫人安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去了晦气,福气就该盈门了。」
「是这个理。我儿不就否极泰来了吗?走,赶紧回家去,我已让人备了宴席,咱们一家人坐下好好吃一顿,庆贺团圆。」老夫人盯着手牵手的夫妻俩,笑得合不拢嘴。
这边喜气洋洋,阖家欢乐,却不知街角某处,正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万恨千愁,难以言表。镇西侯刚得了嫂子准话,解了闭口禅,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状不由多了几句嘴,「唷,这是破镜重圆了?瞧他二人一个高大英俊,一个品貌无双,抱在一块儿更显般配。赵陆离那厮最擅长讨女子欢心,否则也不会把眼高于顶的叶蓁迷住,他若诚心悔过,力求弥补,夫人恐怕招架不住。」
圣元帝冷冷睇他,「苗族异人那事,你查得怎么样了?可有找到线索?」
「贵州那么大,又是苗人聚居之地,极为排外,哪能这么快得到消息。」镇西侯无奈摆手。
「那就赶紧去查,不查到线索这辈子便不要回来。你嫂子那里朕会派人照顾,你无需挂心。」见夫人被赵陆离抱上马车,他本就阴沉的脸庞更添几丝杀气,手掌按压在剑柄上,竟有些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按捺下来,马车已经驶远,他施展轻功跟过去,途中恰好碰见叶府女眷被镣铐绑在一起,拉出城门。
「吁……」车夫慢慢鬆开缰绳,令马车减缓速度,小声道,「夫人,前面是叶家犯妇,咱们是避一避还是……」
关素衣一隻手被赵陆离握住,想抽抽不出来,正满心不爽,闻听此言立即道,「停下看看吧。」
「看什么,直接绕过去!」老夫人满脸厌憎。阮氏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反倒是赵纯熙和赵望舒小声附和,「是啊,咱们别看了,快些回家吧。」
关素衣掀开车帘,淡道,「老爷,当初说要纳妾的是你,这些犯妇只要有人肯出银子就能买为奴隶,而今叶繁就在此处,这婚约你还守吗?人你还救吗?」
赵陆离定定看她,忽而笑了,「救了一个,其他人怎么办?一人二十两赎身银子,我赵家遭逢大难,哪里出得起?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我只救叶繁,他们非但不会感激,还会更加恨我,倘若跪在马车前不让我走,叫旁人看去,又得骂我狼心狗肺,薄情寡义,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夫人说得对,我拉他们一把,他们却狠狠踩我一下,恩怨已经两清,且各自珍重吧。」
「好好好,我儿终于醒悟了,对待他家正该撕捋清楚,免得将来夹缠不休。」老夫人大感欣慰,拊掌朗笑。
关素衣直勾勾地看了赵陆离一会儿,这才轻描淡写地道,「那便回吧,远远绕开,别让叶家人看见。」她如今过得自由自在,无比舒坦,哪里会把叶繁这搅家精带回去添乱?不过试探赵陆离罢了。
车夫一面应诺一面调转马头,沿着暗巷慢慢走远。
赵陆离附在夫人耳边低语,「方才我的表现,素衣可还满意?今后没有妾室,没有「亡妻」,只有我和你生同裘死同穴,白首不相离。」
关素衣头回听见赵陆离用这种温柔缱绻的嗓音说情话,心中非但没有触动,反倒觉得极其可怕,恨不得堵了他的嘴扔下马车去。日后这厮要是缠上来,她可怎么活啊?
圣元帝尾随至半路忽然改了主意,转去廷尉府,找到周天,勒令道,「你去把叶繁赎出来,敲锣打鼓地送去赵家。另外你好生告诫她,勾搭赵陆离可以,断不能害了夫人,若是夫人因她伤了半根头髮,朕可以救她出泥潭,亦能推她入水火。」
没有妾室?没有亡妻?生同裘死同穴,白首不相离?也得看朕答不答应!欠了朕的,你们夫妻俩早晚得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