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肃仪回来时天已经很黑了。
他有些气喘地跑过小径,抬头发现三楼没有亮灯。
登上顶楼露台的时候,风有点大,他一眼望见栽花的平台上坐着个人。
最近那里的爬藤枯了,容蘅清理过,光秃秃的栏杆看起来不是很牢固。
许瑞言听到动静,缓缓抬头,随后想站起身,被拦腰给抱了下来。
他们站的位置刚好在风口,蒋肃仪浸汗的额发被吹扬开来,牛仔外套上沾着一股非常淡的风信子气味。
真的非常之淡,大概要用力的闻才能闻到。许瑞言咬着嘴唇,有些呆愣地用力在空气中嗅了几下,猛然抱了过去。
“……你是我的。”许瑞言小声说。
蒋肃仪愣了愣,很快恢复原来的表情,轻拍他的背。
“走,去骑车。”
许瑞言一怔,“现在?……都十点了。”
“你不是想去?”
“嗯。”许瑞言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一时又有些呆。“想去。”
“走吧。”
蒋肃仪碰碰他的脸,接着用那只手拉着他,朝楼下走去。
夜很深了,单车响着铃音划出别墅,许瑞言仍然延续着刚才那样黏糊的状态,用手拽着蒋肃仪的外套,坐在后座上。
外套被抓得很皱,许瑞言脸贴在他背上,像只黏人的小动物。
骑过某个商圈的时候,停下等红绿灯,蒋肃仪顺势握了握扣在腰间的手,俊美的面孔展露出不同以往的柔和。
单车重新启动,蒋肃仪向后扶了扶许瑞言的肩膀,才将手搭到龙头上。
驶离街道,昏黄的路灯把影子拉的很长,车轮吱吱作响,河道就在前面。
“有话要对我说?”蒋肃仪忽然问道。
后头一时没了声响,数秒之后,许瑞言松开了紧攥的手。
“没,”许瑞言顿了顿,“没有了。”
贴在后背的重量一轻,蒋肃仪怔愣片刻,眼神光黯了黯。
“不是想买东西,”风送来许瑞言低低的解释声,“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忽然一下忘记了。”
“……”蒋肃仪缓缓抓了下刹车,“哦。”
很快到了河边,车停在河岸的围栏前。
几盏路灯照映着通往浅滩的阶梯,向下望去,许瑞言正坐在靠近浅滩的位置上,慢慢舔着一支冰淇淋雪糕。
草莓味的雪糕,混合着浓郁的奶油,是自动贩卖机里最贵的种类。
他不说话,蒋肃仪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买了吃的给他,然后坐在旁边,保持沉默。
考虑到之前发生的事情,许瑞言很有可能是在生气,蒋肃仪长腿支着,手垂在上面,时不时就要偏头看看许瑞言的表情。
等到许瑞言吃完雪糕,站起来的时候,蒋肃仪也站了起来。
“要回去了?”蒋肃仪犹豫着开口道。
许瑞言幽幽转头,并没有回答这句话。
蒋肃仪抿抿嘴唇,气氛归于沉默。下一秒,许瑞言居然扯过他的外套,像小兽一样咬了上来。
几乎是在乱顶,呼吸也很急,朝着蒋肃仪嘴唇又吸又咬,似在发泄憋屈的怒火。
好在蒋肃仪并未挣扎,加上夜风徐徐吹拂,许瑞言最开始的激烈啃咬消弱,变成湿润地舔,把舌头抵了进去。
蒋肃仪没有丝毫抵抗,配合地加深这个吻。
在深入口腔后,许瑞言又变得富有攻击性,蒋肃仪本来就突然被扑没怎么站稳,许瑞言越亲越往前压,他只能背靠栏杆撑了一下。
许瑞言又往前顶了两次,碰碰被那他舔到湿软的唇瓣,这才慢腾腾松开对方。
“你好……热情。”蒋肃仪向一侧偏了偏头。
许瑞言再次扑来,连带着他的胳膊一块抱紧了。
蒋肃仪扇了两下眼睫,静静地让他抱了一会儿。
半晌,许瑞言从怀抱离开,扭身要走,蒋肃仪抓住他的手,搓了搓那几根手指。
蒋肃仪:“好凉。”
“……”许瑞言看看他,又低下头。想把手拽回来,但没成功。
蒋肃仪将他的腰往前一揽,随后用两手托起他脸颊,在唇珠上印了一下。许瑞言“唔”了一声,就听见蒋肃仪认真道:
“明天我再带你来,不会食言。”
隔天上午,许瑞言本来待在房间,先是听见天花板有东西砸落,而后想到刚刚蒋肃仪被蒋邵成叫去谈话,就在楼上书房里。
他立刻跑上四楼,但书房门忽然开了,他下意识躲进双分式楼梯下藏了藏。
紧接就见蒋邵成从门后走出,面色铁青。
惊愕地眨眨眼,许瑞言不由庆幸刚没直接敲门,等人走了,赶忙跑进书房。
蒋肃仪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左脸挨了一巴掌,疼过几秒也就好了。
可是许瑞言上来就捧着他的脸,一脸心疼坏了的表情:“都肿了……你干啥了?下次听听叔叔话行不行!”
蒋肃仪想说没事的嘴立刻默默闭上了。
被许瑞言当病号似的带回房间,乖乖坐好,许瑞言小题大做地拿来工具给他冰敷。
毛巾裹着冰块在肿胀处点着,蒋肃仪轻轻嘶了一声,许瑞言的力道立刻放轻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床边一坐一站,许瑞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过问,表情比被打的人还痛苦。
蒋肃仪盯着他的脸看,然后慢慢的抚了两下他的腰。
蒋肃仪:“题写完了吗?”
这冷不丁的一句,直接问得许瑞言牙痒痒:“没写……我不想写了,这时候你还问这个。”
蒋肃仪咳了一下,淡淡道:“那就不写了,题可能对你来说确实有些难。至于那些超纲的内容,之后有空我再教你。”
许瑞言眼帘一垂,继续轻轻敷着冰块。
面对着对自己即将离开一无所知的蒋肃仪,许瑞言越来越感到心虚和愧疚。
感觉肿稍微消了,他转身把桌面收拾干净,被蒋肃仪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了。
“你这样担心我,我好高兴。”alpha话语直白,居然还在他脸颊边孩子气地啄了两下。
许瑞言心头再一次的天人交战,这些天,他有好几次差点就要对蒋肃仪说实话了——
可是,他不敢。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这次机会,这是肯定的。行李已经全部收拾好了,飞机在十天后起飞,做好瞒着蒋肃仪一走了之的准备,只要事后解释清楚就行了。那时候即使蒋肃仪再反对,也不可能漂洋过海的来抓他。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这么做的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直面和蒋肃仪的冲突。
他怕自己会心软反悔。
在这最后几天里,他想尽力对蒋肃仪好一点儿。
许瑞言忽然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摊开上面的作业和笔记,认认真真开始写。
那架势把蒋肃仪看愣了,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我认真学习,你高兴吗?”许瑞言坐在椅子上,头也没抬地说。
蒋肃仪不置可否,“用不用我陪一起?”
“不用,”许瑞言说,“你做了这么多笔记,……我再学不会那也太笨蛋了。”
“我以为你不是很想写。”蒋肃仪笑笑,转身倒了杯果汁过来,手动托了托许瑞言下巴,“头抬高一点。”
10月26日,去祈林报道进入倒计时两天。
高三部空了大半,不少档案被录取的学生已经走了。
期中考试撞上放假,值日生正在楼道清扫纸屑,许瑞言和林书苑就坐在一片扫帚声中,吃着零食喝着饮料。
“你是明早的机票吗?”林书苑问。
许瑞言划了划手机屏幕,机票信息显示在备忘录上,凌晨五点的早班机,同时还有一条酒店预定的消息。他点点头说:“嗯。”
“这次放完假不知又要少多少人,连你都走了。”林书苑抱膝而坐,像一只细瘦的鸽子,他不舍地看着许瑞言。
许瑞言笑了笑,又搂搂他的肩膀,“可以常联系。”
“本来我也想报的,”林书苑并没有高兴起来,“可我爸非让我明年再选,选什么还得听我那结婚对象的意思。”
这时忽然冒出几声嗡响,许瑞看了眼两人中间,提醒道:“书苑,你好像有短信。”
“唉,”林书苑烦闷地捡起手机。又连续震了好几下,他没声好气地摁住语音键:“方靳安,停——”
语音送出的同一时刻,不断刷屏的信息止歇了。
五分钟后,许瑞言被一通电话叫进了阶梯教室。
蒋肃仪坐在靠右的:“花灯在街尾免费领取哦,请问要给二位盖章吗?”
街上两两结伴的人,手上都有一枚印章,凭借印章可以在打卡额外获得礼品。
“嗯,要。”许瑞言把手伸了过去。
工作人员在他们手上各摁下一枚花纹印章。
“其实不盖应该也能拿到灯。”走出盖章点,蒋肃仪冷不丁说了一句。
“啊?”许瑞言一愣。
这话说得突兀,如果不想盖,依照蒋肃仪的性格,刚才就不会伸手。
轻声的语调就像是某种试探和暗示,此刻的缄默也像是在等他的答案。
“你搂着我的腰进来,咱们跟那些人不是一样?”许瑞言冲他眨了眨眼睛。
蒋肃仪转过头来,大概静了几秒,手扣进他的指间,变成十指交握的状态,抿唇笑了一下。
“一样。”蒋肃仪说。
……
“我闻到好香的味道,那儿有花店。”
蒋肃仪朝着他目光看去,那是街边缀满星灯的几间花店,大簇大簇的花束挤了满屋,因为情侣游客很多,所卖的种类大多是玫瑰。
“你喜欢吗?”蒋肃仪虚握着他的手,“我买一束送给你。”
面向着明亮的地方,蒋肃仪淡漠的瞳孔也微微亮起来,如同透光的黑玻璃珠,令许瑞言忆不起任何烦恼。
他只是喜欢,并没有想要得到,“不用,我就看看。”
蒋肃仪没再强求,伸手揉了揉他弯翘的眼尾。
停下来逛工艺品摊位的时候,蒋肃仪也低头拨弄了几下,拿起一个东西问他。
“这个好看吗?”
是一个透明磨砂的线条小狗捏捏,一按就会亮灯。
许瑞言点头认可他的品味,“嗯嗯嗯,好看。”
“买了送我。”蒋肃仪挑着眉把挂饰往篮子一抛,摊主随即收走扫码。
许瑞言头一回被提这种要求,因为帐被管着,不过东西也不贵,只要几块钱。
蒋肃仪把它挂在了手机上,缀有小狗的一头从口袋里垂下来。
看着挂坠小狗晃晃荡荡,许瑞言才蓦然察觉到蒋肃仪今天心情有多好。
这一晚走过很多路,说了许多话,甚至主动开起了玩笑——而这只是因为他们和旁边的人一样而已。
他看了眼时间,心脏像被人捏了下边角,一阵缩疼。
从街头走到街尾,回到街心放完花灯,雨下的大了些,仿佛豆子噼里啪啦砸进水缸,漂浮的电子花灯半边沉进水里,街道上的行人纷纷开始消退,他和蒋肃仪躲进屋檐下避雨,伴随着气温降低,潮湿中蔓延着丝丝冷气。
蒋肃仪拿出手机,准备叫家里的司机来。
“不用给小陈打,”许瑞言连忙把手机亮给他看,“我叫车了。”
软件上显示司机距离仅剩五百米,蒋肃仪露出疑惑表情:“你还想去哪?”
“我在附近订了酒店……我们今晚上那儿住,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