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是觉得茫然,他曾和宋成风因为利益联手,后来又成为对手,宋成风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他最落魄无助时期的见证者,是一个符号一个印记。
燕灼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拍了拍曲砚的后背。
曲砚抿了下干燥的唇瓣,眸中闪过讽意,“兴许是兔死狐悲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同样的自私利己。
“两年前我离开的第二个原因,我现在告诉你。”他微微退开一点,落在地上的影子没什么变化,他们仍旧是紧紧靠在一起的,曲砚无形当中得到鼓舞,接下来的话便顺畅许多,“因为我害怕。”
“为什么害怕?”燕灼的眉骨藏在发丝下,眼神清澈,略微泛出湿润的水光,像只粘人又倔强的小狗。
无论什么难言之隐都无法抵抗这副模样的他,对曲砚来说更甚,“你喜欢我,因为我喂流浪猫的善良、弹奏钢琴时的光鲜,可我不善良,为了复仇我成为别人嘴里六亲不认的畜牲,我也不光鲜,那些钢琴曲我忘的一干二净,所以我害怕,害怕有一天,你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我。”
或许是宋成风死亡带来的连锁反应,也可能是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曲砚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不……”燕灼急切的反驳被堵住。
曲砚捂着他的嘴,轻轻摇头,脸色因为发烧潮红着,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好好想想,你必须要想清楚。”
早年的一切造就了他的性格,他习惯性地做一个上位者,永不低头也绝不让自己处于下位,所以为了利用燕灼他可以说出“喜欢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一切”这句话。
那时他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自以为手段高明地愚弄了这只小狼,却没想到不久之后的自己会心生胆怯。
只有爱才会让人自卑胆怯,两年前的他无法接受自己生出这样的情绪,所以他选择离开,企图让时间来理清这混乱的情感,但事实并非如此。
一切的抗拒、不甘心在一瞬间通通消失,他上位者的自以为是不值一提,爱可以让人低头,燕灼为他低头无数次,曲砚想,为什么他不能向燕灼低一次头?
于是他望向燕灼,引领他越过自己用强势掩盖的怯懦,抵达身体的最深处,用轻颤的灵魂发问:“想好了么燕灼,你来说,我还有爱人的资格吗?”
抓住我吧
犬科动物的嗅觉灵敏,燕灼闻到了浅淡的花香。
是窗台上的牡丹吊兰,它本该在冬季进入休眠期,生长随之变得缓慢,可却恰恰相反的在今日蓄起花苞,还未完全盛开,清雅的香味已经先一步散出来了。
开在末世冬季里的花很稀少。
曲砚此时的话要更为难得和珍贵。
以至于燕灼完全怔住了,握着曲砚手腕的手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几次,他不确定地喃喃:“阿砚……再说一遍好吗?”
“燕灼,我喜欢你,我还可以喜欢你吗?或者说你还会喜欢我吗?”曲砚浑身都在发烫,他烧的厉害,说话带着淡淡的鼻音。
说出这些话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难堪,他早该意识到自己错了,爱里不分高低,承认自己的爱也并不代表认输。
“喜、喜欢我……真的?”嘴巴激动地打了结,燕灼盯着曲砚,忽地又警觉起来,“阿砚在骗我吗?”
曲砚往前探身,他原本是打算亲一下燕灼的,但实在高估了自己,脑袋因为发烧而眩晕,刚直起身就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下巴磕在燕灼的鼻梁上,燕灼闷哼了一声。
“别动,我看看。”曲砚勾着燕灼的脖子,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鼻梁红了一块,再配上一左一右两只湿乎乎的眼睛,显得燕灼可怜兮兮。
手指从下巴顺着下颚勾勒,曲砚认真说:“不骗你,最喜欢你。”
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拍打软被,声音一下接一下,曲砚垂眸去看,看到燕灼兴奋的狼尾巴。
尾巴尖在被子上蹭来蹭去,没一会就静电了。
燕灼两只手撑着床,大型宠物一样往前拱了拱,最后把头埋在曲砚颈窝,“我相信阿砚,最后一次,别再骗我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再骗我。”
被丢弃过的猫咪再被捡回来后会变得特别乖,是因为担心被再一次被丢掉,小狼大概也是这样。
曲砚被他压的有些坐不稳,勉强才能撑住,“那你的回答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燕灼没有半分犹豫,在他的世界里,面对曲砚时似乎永远都会是这个回答。
他天真单纯,认准一个人后绝不放手,可他越是这样曲砚就越是胆怯。
曲砚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发出的声音还是哑的,“为什么?我已经说了,我不善良……”
“阿砚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你?”燕灼抢过话,“难道我要喜欢每一个喂流浪猫的人吗?世界上弹钢琴的人那么多,我要都喜欢吗?”
曲砚动了动嘴唇,只发出一点无意义的气音,理智告诉他燕灼说的话逻辑不对,可晕沉的大脑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静静地听了下去。
燕灼侧过脸,目光落在牡丹吊兰的花苞上,轻笑出声,“我一点也不喜欢猫,燕行章曾用猫做实验,在它们身上注射狂躁药剂,然后再丢进笼子里,让年幼的我和他们搏斗,那些猫很凶,牙齿咬上来会立刻流出血,爪子也尖利,我身上留了许多疤……”
他扬起头,把衣领往下拽了拽,手指着喉结上方,“这里,当时流了很多血,我以为我会死,但最后也只是留了一条疤,现在看不到了,我变成这副模样以后,以前的疤痕都没有了。”
脖颈处光洁一片,显示出健康的生命力,曲砚想象不到这里原来的那条伤疤会有多长、多深,他有些酸涩地眨眼,“会疼吗?”
当然会疼,他在心里回答自己。
燕灼却摇头,“不疼,燕行章不会让我死,所以给我用的药都是最好的。”
怎么会有人说这样的话?曲砚幼年身子弱爱生病,母亲在世时因为疼爱非常娇惯他,他连不小心磕红了皮肤都要闹上很久,燕灼却可以笑着说出不疼这样的谎话,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燕灼还笑着,眼睛弯下一点,又傻又蠢的,然后继续说:“钢琴也是,你问我喜欢什么曲子,我一个名字也说不出来,要不是你在弹钢琴,我肯定会听睡着。”
他做了个昏昏欲睡的表情,曲砚没忍住翘了嘴角,燕灼瞧见了,凑上去蹭他的脸,黏糊糊的。
曲砚躲也躲不开,骂他:“真变成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