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是读书钱,不能动。
“我考的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大学,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重本,但她特别骄傲,录取通知书送到的那天,她高兴地在菜市场转了一圈,逢人就说她养出来了一个大学生。”
“她特别怕我因为她生病就不读书了,交学费那天非要从病床上撑起来看着我交,她不太会用特别智能的东西,我说交成功了,她不信,还非要叫主治医生过来看一眼,医生说成功了她才又躺回去。”
宗柏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但那笑很快就敛回去了。
肿瘤科是个开销很大的地方,那点微薄的存款根本就不够,开学的时候宗柏回去办了柔性休读,又在网上到处看兼职,经常医院工作点两边跑。
但不够还是不够,母亲情况很不好,肿瘤扩散的很快,化疗后又有交叉感染,很多重要药物需要自费购买。
在欠款金额跌破医院警戒线的时候,主治医生没办法开出新的医嘱,告诉宗柏需要补齐欠款金额,再垫交一部分押金才能继续治疗。
医院所有资源都很紧张,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出于人道主义进行最后的抢救。
宗柏站在那面大大的玻璃前,茫然地看着上了呼吸机的母亲,又到处去借钱。
恰好这个时候某个招聘群里有招酒吧营销的,高薪,会喝酒就好,工作时间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
宗柏在脑子里算了算,四点下班后睡四个多小时还能赶下一场兼职。
他喝了一个多星期,加上借的钱,补上了欠款和押金,主治医生第一时间开了检测单,但病情还是有一定延误。
宗柏没办法多留,他得去赶兼职,他害怕到时候要给钱又没钱,他一刻也不敢停歇。
那家酒吧名叫深渊,里面装修得和名字很像,很压抑,老板知道宗柏想要钱,某天他问宗柏想不想赚更多的钱。
宗柏揪住喝得痉挛的胃,黑漆漆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老板。
宗柏年轻好看,身上有学生气,像挺拔的青松,与这片昏暗格格不入,灯红酒绿、醉生梦死,难免会有人想折一折他的傲骨。
有很多人都很喜欢你,他们很乐意给你花钱,只要你愿意跟他们进一步发展。
喝懵了的宗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脑子迟钝地咀嚼这句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他刚刚离开的酒桌。
明明很昏暗,宗柏却莫名看见了那些人的眼神,赤/裸露骨,像是闻到肉香滴着口水最为原始的兽。
宗柏呼吸一窒。
老板拍着他的肩膀让宗柏好好考虑,宗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吧的,只知道他一出门就接到了医院电话。
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啪一声,那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
宗柏跪在深渊门口,泣不成声。
他没跟裴衍松说这段沉重的经历,只是轻飘飘一句“我妈没救回来,我给她办了后事,又回去上学了。”
只是他多数时间还是在兼职还债,毕业那天同学都很兴奋,宗柏却提不起劲,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毕业后我就开始工作了,我总觉得要是当时有那么多钱就好了,所以就一直在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