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妮丝快速奔跑在幽冷黑暗的森林中,手腕上的月白光线被她甩得像细长的鞭子一样,时不时卷上高高的树枝,在收回“鞭子”的借力中,把自己拽向更远的前方。她的身形轻盈矫健,但从她急促的呼吸中依然可以窥见,后方似乎有什么危险正追逐着她。
皎洁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洒满这片茂密的森林,可参天古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地交错在一起,阻断了大部分光线,只影影绰绰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并不足以突破这里浓郁厚重的黑暗。
耳边呼啸的风声并着沙沙的树叶声响,掩盖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无论自己跑的有多快,她都感觉那个庞然大物正如影随行地追逐着要扑向她。
她之前就在这片森林里猎杀过一些普通的动物,但没遇到过今天这么可怖的巨物。
要不是那个黑发男人说要她猎一只大的,她不会去招惹卧着看起来只有一团,但四肢矗立站起来实际上有两个人高的巨狼。
现在,她变成了猎物。
被警惕性强,又野蛮机敏的狼反向压制,与之相比,她在神界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打猎磨炼,现在看来只是小打小闹。
她疾驰在不算熟悉的森森幽林中,有些恍惚,为什么还没有出森林?平常这个距离,她早就回悬崖旅店了。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从那头狼嘴里喷出的灼热又腥臭的气息,裹挟着死亡的寒意一股脑涌向她,它坚硬粗粝的獠牙随时准备撕碎她的血肉之躯。
越往前,就越是感到深不可测的彻骨的恐惧,前面是未知的,后面是必死的,她无论往哪儿逃,都只不过是在拥向死神的怀抱。
不知道从哪儿伸出的一节树枝,又或者,它本来就在那儿,但光线太黑她根本没注意到,总之,她被绊倒了。
缠绕在手腕上腾空翻飞的银色“鞭子”随着她的绊倒也一下子失去了灵性,像一根真正的鞭子垂落散乱在她身上。
她脸着地的在地上滚了几圈,肩膀和膝盖等关节处被撞得麻木生疼。脸上糊上了一层沙石泥土,头上插着几片枯死的落叶,她都没时间管,立刻站起来朝身前的树上爬去。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受伤,她的四肢没有了平日里的灵活,颤抖着忍着疼痛往上爬。
幽绿色的眼珠在漆黑的夜色中泛着贪婪的光,黑影重重中,它优哉游哉地走上前,露出剧烈奔跑过后依旧轻松的真容。它冷静的看着尤妮丝摔倒、站起、攀爬,并不急于扑向她,它像一个精明的玩心大起的猎人,等着她以为爬到一个安全的高度的时候,再猛地冲向她。四肢并用以惊人的速度爬上树,撕咬着她的腿,用自身的重量拽着她重重摔向地面,然后一口咬断她的苍白细长的脖颈……
尤妮丝被它注视着,它不动,她更紧张,动了动手腕,发现月白光线还能用,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向高处,绕上粗壮的树枝。
很好,现在只要借力飞上去就好了。
虎视眈眈的巨狼,看到了尤妮丝的动作,急忙爬上树。
可是,已经晚了。
尤妮丝正要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时,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黑色乌鸦俯冲而下,掠过尤妮丝的救命光线时,一口截断。
借力中断,尤妮丝的心像她不停坠落的身体一样跌落到了谷底。害她即将亡命于狼口的乌鸦并未停止俯冲,它甚至直直冲向了笃定今晚会加餐眼睛冒着绿光的巨狼。然而乌鸦掠过它,化作细小的黑影,融进这幽深夜色中。
狼头被整齐切下,依旧幽绿的眼珠瞬间了无生气。烫热的血浆喷溅出来,带着腾腾的热气和黏腻的血腥味,染红了这一小片空地。
在尤妮丝快要落地的时候,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影,接住了她。
他稳稳地悬在空中,抱着尤妮丝。一身黑的他好像是从这幽静夜色中探出来的一样,他的身形与周围僻静郁沉的黑暗融为一体,让人有理由相信,他可以眨眼间出现在任何地方。
感受到自己好像被人救下并抱在怀里,心有余悸的尤妮丝,紧张的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张张扬冷艳的俊脸,黑色的中长头发被齐齐梳往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浓黑如墨的长眉斜飞入鬓,眉弓高高隆起,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的有些刻薄,但不妨碍这是一张能让人意乱情迷的俊脸。
是那个让她来猎狼的男人。
现在帮她把追得她狼狈逃窜的狼给杀掉还救了她。
裁断了她的救命光线,但是又救了她,他想干什么?尤妮丝浑身疼痛的颤抖着,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神经。
男人并没有看她,眼神稍微巡视一周后,冷冷开口,“出来!”
还有别人吗?
尤妮丝不敢相信,除了那头狼,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其他人的气息,是她不够敏锐吗?
似乎是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森林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久久吹不散。有人从树后站了出来,依旧紧紧贴着树干,有的则是坐在高高的粗壮的树枝上,等待机会,有的化作原型兽类,虎视眈眈,有的干脆不出现,暗中观察……
捕捉得差不多了,塞勒眯起双眸,然后金光乍起,像锁链一样的金色符文,从他的袖口里飞出,驱至空中又分成细小的几股,对应好人数后,朝着不同的方向刺去。
像狂舞的金蛇一样,在树林中穿梭游弋,数条咒链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将那些隐藏在森林里的人照得无所遁形。
有人企图用刀剑去砍,碰到的瞬间被震碎成锋利致命的碎片,四散着射进他们自己的身体里或者是树干树枝上。有人手持武器招架不住,节节败退后,干脆在树林里绕来绕去,企图消耗它。有人见形势不对慌忙逃窜,刀枪不入的咒链抓到人就扑哧一声洞穿他的身体,再往回凿个对穿,有意识的咒链瞬间就把人撕扯成几块,骨头断裂,血肉翻飞,肠子内脏之类的哗啦啦随着汩汩往外冒的鲜血流了一地。有时候在树干间绕的太多,干脆把碍事的树一并拦腰截断,森林里立刻响起树干断裂的声响。
不一会儿,周围就尽是残臂断肢,飞溅的鲜血洒在树上,地上,别人的尸体上。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没有刺耳的尖叫和压抑的哭喊,只有肉体撕扯和鲜血喷洒的声音。
树林里的血腥气更重了。
尤妮丝看得是心惊胆战,疼痛和恐惧让她的脸在月光下露出惨白的倦容。
感觉差不多了,塞勒像是振动了一下他并不存在的双翅,抱着受伤的尤妮丝冲天而起,直到能够方圆几里的古老森林真容尽收眼底才停下。他并没有把细长的咒链收回,而是放任它们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扭动着。他斜下双眼,看着尤妮丝,啧了一声。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现在要轮到她了吗?
“太弱了……”嫌弃的语气。
尤妮丝懵了一下,然后说了句:“谢谢?”
看着她犹疑困惑的样子,塞勒勾起嘴角,神情冷酷又邪恶地解释起来:“你的月芒用得太死板了,它比你想的要更有灵性,更有韧劲,也更尖利,你本来可以放手对付那头笨狼的。”
月芒?是她手腕上的月白光线吗?
“有两个人趁乱跑了,追上去给你练练手?”虽然是在问她意见,但是却没有等她回答,直接朝着未知的方向掠去。
练手?不会是让她杀人吧?为什么?尤妮丝一下子感觉身体更痛了,这会连脑子也痛起来了,这个救了她的人现在要让她杀人,还是练手?
不了不了,她觉得现在的月芒已经很好用了,不需要再精进了,可是她不敢说。这个人只是站在,悬在空中,不用动作,就能杀掉那些人,杀她就更容易了,她不敢激怒他。可是,之前他的同伴替丽芙解了围,虽然也是杀人,但好歹不是虐杀,现在也算救了她……应该,只是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吧?
尤妮丝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又瞬间充满疑问。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替丽芙解围呢?她清楚地看见,是那个壮硕得光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的沉默男人敲了下桌子,年轻的银发男人才拔剑杀人的。难道是像其他人一样爱慕上丽芙了吗?但是,她从来没在悬崖旅店见过他们这行人,任何一个都没有。一见钟情的话未免勉强,只是正义感爆发吗?那为什么她在猎狼的时候也会被救呢?他是故意跟出来的吗?还说要让她练手?
唉,光明女神在上,她真是想不明白。
满脑子疑问的尤妮丝并未发觉,这个男人在空中移动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她只是在脑中稍微思索了一下这行人的动机,就被人抱着追到了“逃跑的两个人”。
塞勒带她掠过倒映着如钩弯月的平静湖面,金色咒链像巨型蜘蛛的腿一样猛地扎向地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然后又伸出两根咒链迅速卷住他们,把他们倒拽借着惯性抛向湖里。镜面一般平滑的湖面顿时激起不小的浪花,涟漪一波接着一波以他们的落湖点为中心向外扩散,倒映着的枯冷月亮被搅乱成不规则的残影随着浪花涟漪起伏。
这里比刚才的地方更加湿冷阴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尤妮丝无暇顾及,因为塞勒对她说:
“去吧,想办法用月芒杀了他们——”
然后手一松,突然失重的尤妮丝措手不及,重力带着她极速下坠,阴冷的湖面湿气刺激得她皮肤像被刀割一样的钝痛。沉入湖面之前,她只看到月光下塞勒被黑暗笼罩大半的杀气腾腾的脸。
冰冷刺骨的湖水顿时侵蚀了尤妮丝的全身,之前摔倒受的皮外伤痛瞬间被凛冽冷感包裹所替代,像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针刺破肌肤皮肉,直达骨髓的痛感。这次又是头先接触到幽静的湖面,哗啦啦的水响过后,一切声音被笼罩在水下,像是加了一层隔膜。由于惯性,尤妮丝入水后的速度缓缓减慢,修长的双腿后紧随着激起一阵细小的气泡,仿佛人鱼的尾巴。
入水前尤妮丝没憋好气,呛水之后赶紧挣扎着向湖面游去。
此时,湖里的另外两个人已经看到,救了目标的塞勒又把目标送到了他们面前。
在他出手时,他们就认出了他,莱托的小儿子,魔界东域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目标一时丢弃还能再找回来,命如果丢了……所以他们趁乱逃走了,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抓到目标。可没想到,还是被追了上来,但是又没出手杀他们,还把目标送了上来。他们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上前把试图游出湖面的尤妮丝又拽回深水中。
尤妮丝登时又呛一口水,意识到自己的脚被人抓着之后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冷冽的湖水,缺氧的感觉,身体的疼痛最大限度激发了她的求生意识。
但是她两只脚都被拽着,在水里不好行动,无法呼吸的她肺部缺氧得快要爆炸。本来就是夜晚,加上又是在湖里,基本看不清什么,还好有皎洁月光射进湖里,让她看见了那两个人手里明晃晃泛着锋利反光的武器。危险正逐步逼近,如果再不做什么,不是溺死在湖里,就是死在别人的刀剑下,想起塞勒的话,她毫不犹豫挥起手腕。
月芒从她的腕部钻出,像小蛇一样在水里轻易游走,然后极速向下盘旋而去,藤蔓一样缠住了他们,但他们死死不放手,甚至还加重力气把她往下拽了拽。尤妮丝几乎眩晕,心跳得像打鼓一样,两只手感觉马上就要卸力,她已经要控制不住月芒了。
只是缠住他们完全不管用,看来他们是铁了心的要杀她,就算同归于尽……
这样下去不行!
她心一横,颤抖的手小心地控制着月芒松开了他们。感受着身上的桎梏一圈一圈松开,俩人当即抓住机会,手握刀剑就要向尤妮丝砍去。他们没注意到的是,月芒虽然松开了他们,但是并没有被收回到手碗里,在头顶游弋的月芒正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然后闪电般的刺向他们。
再次呼吸到空气,尤妮丝咳嗽了好久,才把布满血丝的眼睛睁看,被浸泡许久的她,脸色苍白的如同鬼魅,缓了一会才慢慢游向岸边,她连走上岸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爬上去的,只是勉强撑起身体趴跪着地上。
她不敢去看塞勒。
但是塞勒,会来找她。
他身形一闪,就凌空停在了她的面前,悄无声息。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恐惧,她瑟瑟发抖,湿哒哒的深色头发胡乱的贴在苍白的脸上以及细长的脖颈。本来润泽嫣红的唇瓣此时像被暴雨洗刷过的粉白花朵一样,显得楚楚可怜。衣裙紧紧贴合在她的身体曲线上,从后颈到纤背,从细腰到后臀,呈现出柔韧的弧度,领口精致的锁骨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滴,随着她剧烈呼吸的动作一滴两滴汇聚成一小股,然后流向……
此时的尤妮丝就像被单独叫出来测验的学生,结果怎么样,她并不知道,于是并不敢看“老师”。她撑在地上的手血迹斑斑,努力抓握成拳之后,还是抬头看向了塞勒。
他的表情说不上是满意,浓密的羽睫耷拉下来,垂眸和她的视线对上,什么话也不说。
没收回去的两条金色咒链忽然高高地腾空跃起,然后猛地扎向湖水中,在不断地抽动之后,忽然一停,再迅速抽回,像钓到大鱼用力扯动的鱼竿一样,触手一样的锁链以插穿心脏的方式带回了两具不完整的尸体。
但都被戳瞎了双眼,失去了一条手臂。
咒链回收,把尸体带到他们俩身边,塞勒斜下双眼,似笑非笑,“可以,但是不够果断——”
他终于肯纡尊降贵地站在她的面前,听到他的话,尤妮丝算是松了口气。接着就听他说:
“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
以后?
尤妮丝的心又沉了下去。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救她,还有那些来追杀她的人他们又是谁?魔族还是妖族?她和丽芙从神界到这里时间根本不够得罪人的,她们没有淬金无法隐藏她们来自神界的气息,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的诱惑驱使那些人来追杀她们的?不怕神界的报复吗?
尤妮丝忧心忡忡。
塞勒弯腰伸出黑色的修长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大拇指摩挲着她似花般娇嫩的唇瓣,不像是情人间的调情,倒像是对听话宠物的一种嘉奖抚慰,“你刚刚没有试图趁机逃走,很好……”
她在水里几乎算是九死一生,哪里还有力气逃跑?她相信,只要她敢有一丝一毫的逃跑的企图,现在挂在金色咒链上的人就会多一个她。
他的纯黑色的手上一圈一圈纹满了金色像是咒语一样的东西,犹如金色的玫瑰刺荆,从他袖子里飞出的锁链就像是这咒语活了一般,灵活又致命。通人性的金色咒链“嫌恶地”一甩,两具尸体沿着抛物线又落回湖中,激起的巨大水花在月光下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尤妮丝被吓了一跳,迅速收回目光。不管如何害怕,她都想问问他到底是谁。
正思考着如何组织语言的尤妮丝身上落下一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披风。
绒面的质地,柔软顺滑的触感,按理来说这样的材质在月光下应该反射出精美的缎光。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光泽感。
尤妮丝轻轻披上。
同时,湖面上空,大概是之前塞勒悬停的位置,聚集起一阵黑色的鸦影,它们盘旋交错,在逐渐平静的湖面上投射出一片不祥的阴影。那些乌鸦们仿佛带着黑色的雾气,在众多这样的雾气汇聚涌动下,它们眨眼间变成一只巨大的另类的鸟类生物。数米长的翅膀振天一挥,窜上幽蓝穹顶,然后再急剧俯冲而下,荡开湖面朝着塞勒尤妮丝的方向疾驰而去。
湖面被这巨大的气流激荡着蔓延上湖岸,幽幽湖水下安息着不知名的亡魂。
塞勒拎起尤妮丝的胳膊,轻轻纵身一跃,带着她稳稳落在大鸟的背上。视线中看不到边际的古老森林被迅速越过,夜冷风急,尤妮丝裹好黑色披风,在它的衬托下,她的脸更加苍白。她虚弱的声音被极速略过的风声裹挟着,向后飘散,消弭了。
可塞勒还是听见了。
“那些,来追杀我的人……他们是什么人?”
“不重要。”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尤妮丝无从判断他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但不感兴趣所以不想说。那么那些人也会去杀丽芙吗?她攥紧领口不让风呼呼的灌进来,同时让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问道:
“那请问……您是?”
洗完澡,换上轻薄的纱裙,丽芙提着灯下楼。
楼下大厅里还是那两盏油灯明明灭灭,仅照亮柜台一个角落,其他地方被蒙昧的夜色所笼罩,空无一人的大厅安静了不少,但血腥味犹在,甚至更重。之前骚扰她的那个人的头颅和被斩断的胳膊以及身躯都不见了,连血迹也被清洗殆尽。
丽芙轻扫一眼,发现大厅里并不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进门的角落里,那个高大而沉默的男人依旧坐在那里,头发短而利落,五官轮廓立体,深色的皮肤搭配全副武装的铠甲,显示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凶狠野蛮来,他只是坐在那里,她就能感觉到他的毫不内敛的原始的雄性魅力。
她并不是不知道,是他敲了桌子,银发男人才拔剑杀人的。其实,如果不是不想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也可以自己解决。而当时的大多数人都在看戏似得看着她,就是想看她狼狈屈服的样子,其实她也想看看旅店里这伙特立独行格格不入的人里,有没有人愿意帮她,顺便看看他们的实力是否具有威胁性。果然他们那桌人看起来事不关己,实际上时刻关注还愿意出手帮忙。
但是,是为什么呢?丽芙想不明白。他们没有一个看起来对她感兴趣的,难道只是顺手帮忙吗?她不敢确定。
丽芙想着想着,走下楼,把灯放在柜台上,到柜台后面倒了杯酒,然后放到了巴顿的桌子上。
“这是旅店里最好的酒,无眠——您尝尝,或许会喜欢。”
灯火暖黄暧昧,在她身后把她的身形勾勒的不甚清晰,但微弱的光线还是穿透了轻薄的纱裙,给她笼罩在纱裙之下的女性躯体镀上一层柔和暗哑的光边。她背着光的年轻美艳的面孔上覆盖着一层仿佛博爱众生的圣母般的微笑,亲切自然。
巴顿看了一眼酒和她,沉默地移开了视线,还是一言不发。
没感觉到任何尴尬的丽芙,稍微提起了一点裙子,弯腰坐在了旁边。大开的领口,使人只要高于她的任何角度都能看到她胸口前那大片被染成蜜色的光滑肌肤,和那条名为欲望的沟壑。
“多谢您……帮我解围,如果没有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丽芙言语间充满了浮夸真挚的感激,以及对另一种结果的后怕。
她举止间好像总是不自觉的散发她那天然的女性魅力,并不以勾引为目的,只是一种让人并不讨厌的礼貌性的示好或者分享,如果对方不抵触,她就继续。她放松自然的身体,柔和的语调,真诚的神情,不经意间就打破了男女之间的似有若无的界限,从而把握住交流的主动性。
巴顿目光如刃,他面无表情扫过丽芙在微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的双眸和娇艳的面庞,带着审视的目光好像在告诉她,她的恭维没什么用。
他不清楚她的实力,但是,他觉得她自己也能解决那个人。只是那一群蠢货太吵了,她又像是在试探他们似得迟迟不动手,所以他才让黎叶解决的。
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早点动手的,一批又一批的杀手在赶过来,他们已经算快的了。
看着面前看起来一无所知毫无危机感的女人,他不由得皱眉,这就是他们要保护的人,要带回去的对象吗?她们在神界到底学了什么东西,难道是什么讨好男人的手段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巴顿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越过了丽芙的示好和恭维,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
端坐好的丽芙摇摇头,目光紧紧盯着他,希望他继续说下去,回答这个存在于她心中但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她透亮的眼睛像熠熠闪光的蓝色的宝石,毫不畏惧巴顿敏锐质疑的目光,也像汪洋的大海,包裹着万千柔情的同时也悄然隐藏着汹涌澎湃的幽暗。
或许只是光线太暗了,巴顿想。
过了许久,丽芙没能等到答案。她把坦然放松的身躯渐渐收缩起来,微微低下的头带下了几缕金色的卷发,半遮半掩起她因为受到冷遇而看似受伤的脸庞,肩颈犹如害羞似得内扣起来,饱满圆润的胸脯回收到紧缩的身躯的掩盖下,交叉握起的两只手放在并拢的丰腴大腿间。
丽芙一时之间拘谨起来,神色幽怨。
“您的身份——一定是不方便告知吧……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我的关系导致您的骑士出手而暴露了身份?真是抱歉呐!”丽芙双手抚上胸口,自责地说道。
巴顿:“……”
“没什么,只是顺手……”看着丽芙这样时不时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目光,巴顿忽然想到,如果是魔界的女人,这时候已经坐在他大腿上上下驰骋,呻吟尖叫了……他明明白白感觉到她在勾引他,但是她又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好像只是在感激他替她解了围,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又因为他的冷漠而感到受伤的样子。
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如果是魔界的女人,她们勾引人的手段简单直接多了,如果对方回应了,大概会直接脱光了和他一起寻欢作乐,先享受一下肉体的欢愉,接着随便聊两句有的没的作为性事的结尾,然后各奔东西;如果对方不感兴趣,她们也不会浪费多余的感情,寻找下一个目标就是。
如果是她和他……多余的联想让巴顿头疼。
“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他还有人要杀,没时间聊天。
丽芙起身,明显没有刚坐过来时来得热情,她像是被人赶走的一样默默走向柜台。油灯看起来是要烧完了,光线更暗了,但照在丽芙身上还是一样的让人挪不开眼,昏暗的光线把她凹凸有致的身形用阴影切割成好几个引人遐想的部分,微突的锁骨,随着呼吸而一起一伏的饱满的胸脯,浮凸的小腹,玲珑笔直的长腿……
丽芙提着灯步态轻盈身姿摇曳地走上楼去,巴顿收回目光。
时间过去的有点久,黎叶还没回来。
突然,外面似乎有刀剑相碰的声音,鸟声惊起,狼声嚎叫,悬崖旅店这里离那片茂密的森林不算近,可是声音传过来,还让人恍惚以为身在密林之中。巴顿皱起眉毛,他那峡谷般深邃的眼眶里,射出叫人胆寒的冷光。
丽芙踏上二楼,正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响起木板尽数断裂的声音,一个白色的身影踩着一个人从楼顶突破层层阻隔,砰然摔在她的面前。木屑四散翻飞之中,楼顶破了一个大洞,可以窥见幽蓝的夜幕和银钩一样的月亮,月光像把利剑通过人为的洞口直直地插进来,照在黎叶身上,银白的铠甲反射出凛冽的寒光,衣袍上有几处血迹斑斑的伤口,比月光更锋利的细长剑身没入脚下人的身体之中,血光剑光混在一起,衬得面容冷峻的黎叶身形有几分肃杀。
黎叶利落地拔出剑,带出几股温热的血溅在地上,面对着明显被吓到的丽芙,低头说了句:“抱歉……”
还不等丽芙作何反应,警惕的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危险,直接推了一把丽芙。下一瞬间,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穿破屋顶而来,正好扎在丽芙刚刚站的位置上。
丽芙连连倒退,马上就要摔下楼梯的时候,巴顿站起身,毫不夸张,大概有两个尤妮丝那么宽的身躯,只是轻轻一晃,就到了丽芙身后,揽着她的腰转了半圈退到墙边。惊魂未定的丽芙只听见叮的一声,又是一把弯刀插在丽芙刚刚就要摔倒的地方,这次插得更深,地板甚至裂开好几道缝。
感受到身后壮硕坚硬的身躯,像堵墙一样安全可靠,丽芙回身顺手环住了巴顿的腰,用自己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体紧贴着他,任由快要燃尽的油灯咕噜噜顺着楼梯滚下去,直到柜台前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