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吞微倾上身,咧嘴笑了笑,眼眸里闪烁的凶光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炙热所替代:“真的没?”
“你们班追你的alpha不少吧,就没有中意的?还是谈了不敢告诉我?”
寥寥几句,看似是出于长辈的关心,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收敛信息素。
严峫仅仅是旁观,便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一颗心急速下沉,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吴吞这人心狠手辣,毫无道德底线,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狠手,更不用说非亲非故的江停。不过多时,强势霸道的雄性alpha信息素在狭窄的房间渐渐弥漫开。
礼佛之人袖口、衣襟处总是散发着一股沉静的香灰气,但吴吞本身的信息素却是浓重的烟草味,二者相糅合,如同欲望与宁静的对立而生,构成了复杂而矛盾的气息。江停敏锐地绷紧了肩膀,尾音也随之变得急促:“真的没有,我,我没心思想那些。”
“那你在想什么?”吴吞突然绕到茶几后,轻而易举揽住了那截包裹在白衬衫里的细腰,那触感是如此刺激鲜明,以至于他不顾怀中之人的颤抖,俯身便要去嗅他的后颈:
“难不成在想那个远在美国的讨债鬼,嗯?”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身量已经抽长,但体格仍有些单薄,是最接近于古罗马圣经里崇尚的那种美少年。更何况江停形貌昳丽,千篇一律的白衬衫和运动裤穿在他身上像被赋予了青春的明亮色彩,连额角晶莹的细汗,都散发着无尽的蓬勃朝气。
吴吞只觉得刚才喝的那点酒已经化作了烈性春药,而眼前这人就如一块香喷喷的蛋糕,毫无防备地从橱窗里被拿出来,连那青涩的挣扎都像极了某种勾引,恰到好处地勾起了他沉寂多年的恶劣欲望。
“别!吴叔,你答应过我的!”
江停被陌生而强悍的信息素攻击得全身发软,嗡嗡作响的耳鸣令他一时间差点听不到吴吞的回话,腰间蓦然一痒,意识到是对方滚烫的手掌伸进衬衫,他浑身汗毛倒竖,竟一下挣脱了对方的桎梏:“您是一言九鼎的大人物!说话要算数!”
“我是答应过你,让你勾引那个讨债鬼,别让他有精力在外面搞出个小的来”
吴吞喘着粗气,粗粝的手掌意味深长地在江停的平坦的小腹按了按:“可他六年都没回来过一趟,怕是早把你给忘了吧?”
江停无声地跪在冰凉的地上,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像在喉咙里打了个结,终究没能说出口。
已经撕破了温情的假象,吴吞也没了顾忌,半蹲下身,神色堪称和蔼:“你看,他一句话没留就抛下你,这几年来你的吃穿用度都是算在我账上。你能从那穷乡僻壤里出来,上县区最好的高中,将来去首都上大学,难道不是我的功劳吗?”
“这么晚了才向你索取点回报,不过分吧?”
江停听到首都时沉默了很久,半晌,嘶哑问道:“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吴吞盘弄着佛珠,鬼使神差地放软了口气:“如果你实在不想当警察,跟了我,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只要你想,叔不会半点亏待。”
江停没有片刻犹豫:“我不——”
旋即他后脑勺嘭地一痛,竟被吴吞活生生捏着喉管掼到了地砖上!
“识相一点自己脱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alpha男性的体格本就结实,更何况坐到吴吞这个位置,私下里都受过特训,他的手劲能活活捏断一个缉毒警的脖子,此刻极其专业地勒住江停,恰好控制在既不让他真的窒息,又无法激烈反抗的程度:“你这么聪明,不需要我教你吧。”
“放手,我”挣扎间,江停不当心呛到了气管,剧烈的咳嗽诱发大量生理性眼泪释出,眼眶瞬间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吴吞微笑着凑上前:“知道错了不?”
“嗡,嗡——”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从书包里响起。
起先吴吞没去理会,然而那铃声竟没完没了,断了响,响了断,颇有几分誓不罢休的意味。他念头一转,松开手掌,指了指铃声的方向:“被我猜中了,真有小男朋友?”
“”
“接了,我听听,谁这么惦记你。”
自从高一下学期江停的分化结果出来以后,吴吞对他的人际关系突然起了极大的兴趣,时不时来个突击检查,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哪个alpha同学捷足先登。
吴吞加重了语气:“快点。”
江停无奈,被迫膝行着过去翻出书包里的手机,没来得及看清号码,便在吴吞的要求下按了外放。
“江停。”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嘈杂,似乎是在机场,遥遥传来几声模糊的航班提示电子音。
“我刚下飞机,现在过来找你,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不到。”
吴吞正要询问,却见江停凝重地蹙起眉,并先一步捂住了底端送话器的小孔。
面对他的疑问,江停神色复杂地放低了声音:“是您的儿子。”
吴吞的表情霎时微妙起来。
那个去了美国就音讯全无的不孝子,竟然还跟江停藕断丝连着!
“这几天学校放春假,刚好有空过来一趟,你们应该也在放寒假吧。我带了一些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黑桃k的声音与六年前有了显着不同,变声期一过,越发醇厚低沉,听起来有些陌生。
江停没有作答。他死死捏着手机,指关节都泛着青白。
时隔六年,那个人终于要回来了
“我搬家了,现在已经不住”江停刚说到一半,却被对方含笑着打断:“我知道。”
“江停,有关你的一切我都放在心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等我回来,好吗?”
黑桃k顿了顿,叹息的声音悠悠穿过话筒:
“还有,江停,生日快乐。”
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江停的表情一僵,有那么一瞬间,严峫以为他会直接挂断电话。然而,吴吞的目光始终在背后注视着他,如同附骨之疽。短暂的沉默后,他轻轻答道:“嗯。”
“他还真对你念念不忘啊。”
电话挂断,草花a又变回了那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这个臭小子,那么多年连个音信都没有,我还在愁怎么跟他联系,既然他要来找你,那太好了。”
吴吞笑着拍了拍江停的肩膀,阴鸷的眼眸亮的出奇:“刚才你要是早点说,叔就不跟你开玩笑了。”
他得避嫌——吴吞安排江停当内应,自己断然不能留下过多与私下他接触的痕迹。临走前,吴吞吩咐手下递上一个精美的盒子:
“我跟那讨债鬼从小没什么话讲,也不知道他们年轻人现在喜欢什么。这个你拿着,当是这几天的路费,好好招待招待他。”
说话间,他脸上混合着无奈与尴尬的落寞一闪而过,随后提着袈裟,在众多马仔的簇拥中迈下楼,那一刻的神情虽依旧倨傲,背影却有些佝偻。
江停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在打开盒子后,那抹柔软就变成了十足的讥诮。
里面装着两张黑金信用卡,几叠厚厚的现钞,以及一盒崭新的安全套。
闻劭并未如约而至。
记忆的闪现方式大多是呈片段性的,大脑会自动过滤掉无关紧要的细节,因此在严峫的视角里,一下午的时光仿佛匆然而逝,只看到江停把屋子打扫干净,又热了点冰箱里的剩菜当午饭,忙里偷闲还抽空刷了几套试卷,那个声称马上就到的人始终没有造访。
书桌上摊着没写完的卷子,灯已经熄了。老式筒子楼隔音效果不好,楼上不知谁家大老晚还放着连续剧,咿呀咿呀的歌声盖过了门锁响动的细微窸窣。
朦胧的浅眠被猝然打断,隔着惺忪的睡意,江停瞥见一个人影静坐在床边,似是等候多时。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逶迤洒下清辉,那人的半边脸庞便笼罩在无声的阴影中,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神秘与森严。
江停的第一反应是进了贼,下意识去摸床头的台灯,然而下一刻,手掌就被冰冷的皮质手套牢牢包裹在手心:
“别开灯。”
那人起身,隔着棉被,给了他一个带着寒露气息的拥抱:“江停,是我。”
江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人头抵着他的脸庞,昏暗中眸光骇人的亮,像要将他吞之入腹,声音却异常温柔:“我来了,别怕。”
尽管看不清脸庞,但光凭口吻便知是横跨太平洋,匆匆赶来与心上人赴约的闻劭。
严峫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对拥抱的年轻人,心口像被嫉妒的毒蛇狠咬过,酥酥麻麻地泛起苦涩与冰凉。
注视着江停有些不知所措的情态,他牙根痒痒,在心中默默骂了句小骗子。
步薇坠河后不久,在布满芦苇的河滩上,他分明记得江停告诉自己,他在主动追查“蓝金”之前,从未见过成年后的黑桃k。
可就在十七岁的生日,他们还情同手足,关系密切。
究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令他隐瞒了这场会面?
严峫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回忆仍在继续。江停有些不自然地把手从黑桃k手里抽出去,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这里太黑了,还是开盏灯吧。”
他似乎不太愿意在这样朦胧的暗夜中与黑桃k独处。
黑桃k却笑意盈盈地制止了他:“就这样吧。我还要赶今天凌晨六点的航班,稍微呆一会,马上走了。”
他补充道:“只要让父亲的人知道我在这里留宿过就够了。”
江停这下全明白了,望向他的眼神俨然有几分复杂,一晃神间,没来得及阻止对方拨开他后颈的碎发,把头埋在睡衣领口处,细细嗅着那缕微弱的幽香:
“江停,你分化成oga,我很开心。我们注定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分化为alpha后,黑桃k的第二性征蓬勃发展,他个头更高更修长,肩膀变得厚实宽阔,虽比江停小一岁,却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江停被他这样暧昧地贴着,脸上的表情霎时一片空白,半晌,变扭地推开童年的伙伴,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oga有很多不方便的时候。”
“是啊,真舍不得把你留在这里。”黑桃k并未留意到江停的抵触,仍跟小时候一样整条手臂搂着他的肩膀,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
“可美国那边的实验室好不容易走上正规,一刻都离不开人,好不容易才抽出空回来。”
江停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如此近距离接触下,他蓦然发觉对方的脸上好像贴着什么东西,难怪刚才起一直遮遮掩掩不让他开灯:“你的脸”
“别看了。”黑桃k苦笑着避开他的触碰:“上礼拜配方没弄好,合成芬太尼的时候爆炸了,缝了十几针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他诉苦般地举起手掌:“手上也有,要是留疤就麻烦了。”
不出意外换来江停一句冷嘲:“做不像就别做了。”
“那怎么行,那老东西四处派人盯着我的行踪,也得给他一点惊喜尝尝。”
黑桃k此次虽搞得狼狈不堪,摸着黑回来连灯都不敢开,但提及在异国的新鲜事,却是滔滔不绝,连声音都透着昂扬:
“美国的社团活动很有意思,你一定想不到,万圣节的时候他们会拿活人当靶子进行射击训练当然是橡皮枪。”
除了化学社,他还加入了星象社——光听名字就神神叨叨不务正业,却与他随性洒脱的贵公子做派很投缘,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天文星象,带给江停一大箱子的礼物里便有两本据说已经绝版的星空绘本。
但他真正耗费心血,并深深为之着迷的,依然是他的秘密实验。
“等到研制出了完美的配方,我就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到那个时候,我们都自由了。”
自由
江停屈膝靠坐在床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独自坐在福利院低矮的土墙头,日复一日,孤独地望着夕阳坠落于荒野。
自由对于他而言,一直是遥远而不可及的存在。
哪怕温饱暂时无忧,灵魂却始终被囿于无形的高墙之内。
潜进屋子以来,闻劭一直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一度令严峫差点以为自己误解了他们的关系。然而,alpha骨子里的劣根性还是占了上风。
“江停,我同学背地里都觉得我是另类,跟我一样年纪的,有时候会和几个oga交往国内的教育在这方面实在太保守了”
黑桃k靠得越来越近,灼热的吐息混合着淡淡的红酒味,醇香而优雅,是他的信息素气味。
他拥着江停瘦削的背脊,反复亲吻后颈那块特殊的嫩肉,眼觑着它泛红,泛软,那香若幽兰,甜如蜜桃的馥郁香气丝丝缕缕地渗透到心肺间。睡衣因为经常换洗的缘故,泛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松垮的领口稍一拉扯,露出雪白剔透的肩头,再往下一点,就能看到凹陷处的那颗红痣。
黑桃k平稳的呼吸渐渐发生了动摇,鼻音也带着明显的求欢意味:
“今天是你十七岁的生日,我能提前送你成年礼物吗?”
严峫嘴里喃喃骂了一句,下意识别开头,但发热的眼眶依然狠狠地抽疼着。
十七岁,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
他一直以为江停和他一样,在三十岁之前对于性事是懵懂的,再不济也要等到大学。
但联想到江停少年时期的处境,与过早分化的性别,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
绝大部分时候,他是没有选择的。能做的,大概就是用自身的筹码去置换更好的资源吧。
“能拜托你一件事吗?”江停按住黑桃k伸进他领口的手,没有推开,也未容许再进一步。
昏暗中,他的声音柔和而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能不能,带我去国外?”
黑桃k显然十分惊讶:“你想出国留学?”
江停轻轻叹了口气:“不,那样会花费很多钱我已经不想再欠你们了。”
“我查过一些资料,无论去国外读高中还是参加sat,都需要很长时间申请和准备,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吴叔那边也未必同意”
他举起手指在空中比划,如同描绘闪闪发光的未来蓝图:“如果能以短签的形式先出去,我可以打零工攒钱,再看有没有机会继续念书辛苦一点也没关系。”
闻劭没什么反应,严峫心中却如同掀起狂澜巨浪。
红心q早年听命于草花a,严峫一直倾向于他们曾达成过某种协议,但就目前而言,更像是吴吞单方面的胁迫。
其实,江停孤立无援,转而向黑桃k寻求庇护——哪怕是通过一些不太光彩的行径,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严峫不会计较。
可他没料到,江停想要的,仅仅这么简单。
“吴叔收养了我,供我读书,这些年的花费我一定会如实折算给你们,可能有点慢,我可以添上利息”
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透过清澈的瞳孔,映照出憧憬与希望的光芒。
黑桃k听明白了,食指蓦然抵住他的嘴唇:“你想离开我们。”
江停被穿戳了心事,却也不怎么紧张,目光熠熠地望着他:“我只是不想再寄人篱下,过身不由己的日子。”
身处于不同的时空维度,冥冥之中,严峫与江停却在同一时刻屏住了呼吸。
他会答应吗?
“我的财富、地位、权柄、尘世间所有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可以与你分享”
自那根救命的绳索被抢走后,这是江停时隔六年来,唯一一次向黑桃k寻求帮助。
“可如果我说,我需要你呢?”
黑桃k按着他肩膀的手蓦然前伸,用力一勾,带向他宽厚的胸膛:“金三角的市场已经趋于饱和,这些年政府动荡,给了我们可乘之机,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相比之下,国内还是一片未经开垦的处女地,如何打破内部壁垒,融入体系,最终深深扎根于此江停,假如未来真有人能做到这一切,我希望是你。”
他亲昵地吻着江停的脖颈,转而用无法抗拒的力道咬住那颗朝思暮想的红痣,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深沉的,类似于吮吸的声音:
“一起建立属于我们的王国吧。”
——这是他为江停打造的,名为“自由”的牢笼。
江停浑然一震。
在这个春暖花开,万物都萌发新意的初春,他却觉得四肢百骸都渗着森冷的寒意,多年来挥之不去的尸体腐臭味,混合着盛夏刺耳的蝉鸣,再度阴魂不散地缠绕上来。
严峫气得发抖,哪怕知道无济于事,依然遏制不住地朝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狠狠砸上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