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大猫打得血肉翻飞,一只小猫看得津津有味。
入侵者在挨了一记格外沉重的拍击后失去重心倒退好几步,不慎退到了被树根包裹住的河岸上,直接从那些纵横交错的藤蔓和树根上滚落了下去,一路滚到河边的泥地里。
这一下肯定摔得非常疼。
它自知不敌,无奈之下忍着脊背和后腿上的疼痛爬起来就想逃窜,结果领主美洲豹头朝下三两步就从树根上飞跃了下来,落地时身体一拧,只停顿了半秒钟就顺势开始了追踪,把敌人沿河一路追出了几十米远。
退无可退之下,入侵者做出了此刻最聪明的选择——放弃陆地争斗,直接向外一扑,飞进了湍急的河水里。
安澜在心里大呼可惜,也不知道下次再看到这种战斗还要等到何年何月。要是能多看几次就好了,也不至于跟当东北虎时那样和同类打架起初全靠曾经看过的视频资料。
她这边在遗憾,老父亲那边在抖威风。
领主美洲豹站在河边朝着落败者的背影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咆哮,吼叫声从河面上滚滚而过,像风一样迅捷地缠绕在丛林中间,炫耀着自己的胜利,也警示着任何潜在的挑战者。
吼叫中途,从河对面传来了一两声抗议,但是听起来挺形式化,并不真心实意,很快就归于沉寂,倒是生活在丛林里的其他动物很是惊慌,隔着几百米都能听到远处水豚家族的鸣叫声。
长时间的主权宣言一定是让母亲感觉到无聊了,原本还有点警戒的雌性美洲豹坐倒在地,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短尾没有长尾拍起来那么得劲,但是雨季的雨林总是湿漉漉的,树叶上有水珠,泥土中有水分,就连爬过的昆虫都是刚泡过澡的样子,尾巴敲下去自然而然地发出了清脆的击水声响,听多了这个节奏就容易犯困。
掀开亚成年们眼皮的是回转过来的老父亲。
领主美洲豹终于结束了武力炫耀,心满意足地在附近晃了一圈巩固标记,然后走到核心领地和母亲舔舔脸颊又交颈,嗅了嗅彼此的耳朵,克制地喷着鼻息——
然后它转移了目光。
安澜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压力。
母亲肯定也感觉到了,因为它刚刚有所放松的身体再度紧张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警告的呜呜声。
那股压力不是冲着安澜或者软软来的,而是冲着娃娃脸去的,因为继承了父亲良好的体格基因,十个月大的亚成年雄性已经长得有模有样,比起一些块头小的成年美洲豹也不差什么。
这是安澜第二次面对面看到领主美洲豹,对其他两只小豹子来说却是第一次,被它打量得越仔细,落在身上的视线越沉,它们感觉到的压力就越大。
好在老父亲停留的时间不长,要不然一直躲在灌木丛边上的娃娃脸估计就会把想办法把自己塞进那个早就大小不适合的树洞里去了。
可惜这注定不会是它最后一次碰到对方。
三只亚成年一岁零两个月大时,老父亲第三次出现在领地附近,这一次它不是追着入侵者来的,而是追着一只跑丢的领西猯来的,和正巧也在狩猎的安澜一家狭路相逢。
或许是牵扯到猎物,或许是成长的小豹子给了它警惕的必要性,领主美洲豹一上来就冲着娃娃脸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眼睛里闪烁着可以让任何掠食者感觉到畏惧的光芒。
安澜站在原地没有动,她身边的软软则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结果刚往后退出两步反而吸引了对方的目光,只能尴尬地停在半途,把身体藏在母亲和姐姐。
娃娃脸……娃娃脸直接愣住了。
尽管母亲可以教导幼崽该如何和同类进行交际,但它无法把争斗原因完全说尽,更无法让孩子们切身感受到面对有敌意的成年同类时该如何反应。
娃娃脸肯定不是在意父亲不父亲这回事——大多数猫科动物对父亲不是完全没有概念就是只有非常模糊的概念——它之所以一动不动估计是被吓到了。
在猫科动物的社交中,不采取任何行动有时候就是最糟糕的举动。如果是安澜自己一定第一时间就趴下了,甚至可能会直接露肚皮示弱,知道必须好好发育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在冲突真正到来前,她就预感到了冲突。
领主美洲豹发动了进攻。
这是一次警告意味的进攻,主要目的是为了展现双方之间的武力值差距,不是为了伤害,而是为了征服。即使如此,要不是有母亲在中间挡了一下,娃娃脸估计也会在对方扑上来的第一时间挂彩,不会特别严重,但是肯定要放点血。
面对用力吸气显得更加庞大的对手,娃娃脸下意识的反应仍然不是趴下,而是把耳朵完全背起来,身体压得低低的,尾巴垂得很低,左顾右盼,想要从冲突中心溜走,处于一种既想扭头逃跑又害怕把后背露给对方的矛盾状态。
恰在这时,母亲非常凶猛地咆哮了一声。
领主美洲豹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比发动机气缸还要响亮,一阵一阵地滚动着。它尝试突破封锁再次发动进攻,这一次直接把娃娃脸吓了个倒仰,差点四脚朝天,那张比一般美洲豹都要短一点因此显得特别幼态特别像猫咪的脸上流露出了真实的畏惧。
但是这一次,它歪打误撞。它做对了。
因为被威吓的目标直接倒地示弱,进攻被终止,领主美洲豹收起利爪尖牙,进入了只打雷不下雨的咆哮状态。它似乎满足于娃娃脸的臣服,眼睛只是轻微地朝安澜和软软瞥了一眼,并没有打算越俎代庖,替母亲做出驱逐雌性幼崽的举动。
安澜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娃娃脸会在不到两岁的时候离开领地去寻找自己道路,甚至可能在不到一岁半时就走上这一条很艰难的路,因为领主美洲豹——老父亲,在每次相遇时流露出来的都是威严和强悍的一面,从来没有也不太可能有什么慈爱的一面,作为雄性亚成年,它没有什么游荡空间。
至于她和软软嘛……
安澜有充分的自信他们这一窝是头胎生子,所以母亲可能不完全明白什么时候驱逐幼崽最合适,只是凭着本能和一些从自己长辈那里得来的传承行事。
反正现在她们才刚刚成长起来,距离正常美洲豹被赶出家门的节点都还有一段时间,知识也学到了,技能也学到了,未来只要母亲不着急把她们往外赶,不如就先在家里混混日子再说,毕竟能自己开伙和要不要自己开伙是两码事,三只豹子一起狩猎肯定比一只豹子单独狩猎更轻松,就是苦了领地里的猎物家族。
世上没有哪里比得上家里好。
此时此刻母亲还在安慰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娃娃脸,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两个居心叵测的女儿缠上,开启长期的怎么赶都赶不走劫难。
母亲对孩子们的态度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改变。
第一个迹象是护食。
从前它在狩猎结束后会把猎物整个拿出来和亚成年们分享,一家四只美洲豹同时上桌吃饭,你撕你的,我嚼我的,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妨碍;现在饭桌上的规矩完全变了。
安澜第一次听到咆哮声时吓了一跳,刚抬眼就看到母亲伏低身体龇出牙刀,爪子紧紧地抓着水豚,摆出了一副威吓的样子。她不敢大意,立刻放开嘴里叼着的肉块,干净利落地退到一旁。
软软和娃娃脸习惯性地跟着她一起往外跑,三只亚成年一路跑到五、六米开外的地方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
母亲抱着水豚尸体饱餐一顿,进食完毕后跳到一旁清理自己的前肢,此时它才允许刚才被吓走的亚成年们上桌吃饭。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