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节(1/2)

如此行动模式,如此反应速度,简直不像是经过思考的产物,而是多年拱卫家族培养出来的肉体记忆,能让任何做过看护员的母象产生既视感。

在那个瞬间,安澜心头狂跳。

一个曾在家族中担当过保护者的角色,一个习惯了去保护的角色,哪怕性格沉闷些也瑕不掩瑜。

倘若能够将断牙母象纳入象群,不仅两头小象的安全能够得到更高一层的保障,明年将会离开营地的三头亚成年也会得到更好的教育和保护,二代象群腾不出手去引导它们的状况将迎刃而解。

假如非洲象也有履历,这份履历已经足够突出。

心动过后,安澜立刻着手推纳新的进度。

断牙母象在刚抵达水源地时和附近的三个象群都有过接触,并且都遭到了驱逐,但因为她当时就有别的想法,所以二代象群的驱逐力度是三个象群中最弱的,这头母象也总是站得离他们较近,只是不敢直接靠到象群边上来。

作为头象,安澜不需要主动对流浪者示好,她只需要做出软化的姿态,再命令家族成员减少驱逐的次数,就算是在给对方展示自己的机会了,但这个“软化的姿态”不能显得太突兀。

现在家里绝大多数成员都被安排了工作,她自己不能出面,剩下的也只有莱娅了。

莱娅是安澜亲眼看大的,也算是一手带大的,这些年来虽然无法得到像亚贾伊拉那样“能力突出”的评价,但却绝对是一位忠诚的追随者,总是头两个响应的支持者,她对它有着充分的信任。

安澜难得给它布置任务,旱季在达拉加又才刚刚接触过三头亚成年,有一定的纳新经验,莱娅接到任务时都有点轻飘飘、晕乎乎、找不着北了。

接连三天,它都站在二代象群和断牙母象中间的空地上,摆出一副势必要完美完成任务的模样。

因为有它站在那里,悠闲游荡在河岸边的象群成员在不知不觉间扩大了活动范围,而断牙母象在最开始的警惕过后小心试探了三、四回,都未曾遭到驱逐,也渐渐适应了新的距离。

安澜好几次喝完水抬头,都能对上它的眼神。

事实证明——

和聪明人交流是愉悦的,和聪明象交流也一样。

这头母象古板,却绝不愚蠢,它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象群态度的松动,也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仔细观察象群的活动模式,思考自己可以在哪些环节展现价值,用什么方式融入群体。

某天上午,象群喝完水,准备前往觅食场,断牙母象一反常态地没有留在河边,而是跟了上来,它也不接近大群,但幼崽走在哪一侧,它就一定会出现在另一侧的树林里,警告正在靠近的不速之客,偶尔推倒大树,邀请象群过去分享食物。

一周后,保育员坐船来拜访象群,它隐藏在树林里,若有所思地看完了全程。

按说和人类亲密互动并不在大部分年长者会教的功课当中,断牙母象看起来也不像是想加入的样子,它的表现却完全超出了安澜的预期:即使不习惯,也不喜欢,但它愿意去适应,也适应了。

次周周五,保育员再次造访象群,在互动时走得有点偏,回过神来时距离断牙母象已经不到十米远了,本以为会遭到警告,可后者却始终温顺地站在原地,态度之自然,几乎让人以为它本来就是重组象群的一员,理查德走的时候还在大呼惊奇。

那天晚上,安澜和诺亚不得不缩短了他们睡前闲聊的时间——

再多说几句赞美自然之神白送金色传说的话,两个人怕是都要乐得笑出声来了。

象之歌(55)

人们都说“养成一个新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对非洲象而言,时间也是宝贵的良药。很快,断牙母象的出现就不再会引起象群成员的警惕了。

一天上午,安澜亲眼看到亚贾伊拉放任幼崽在新成员身边玩耍。

小象不懂得观察环境,只知道尖叫、撒欢,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年长者的前腿。

断牙母象低头看它,带着一种母亲般的容忍。

大概是被幼崽激起了久违的玩心,这位新成员忽然像鸵鸟洗沙浴那样剧烈地抖了抖身体,背上干透的泥巴先是沙沙作响,旋即噼里啪啦地下落,没几秒钟就在幼崽头上积起了小小的一摊。

贾思丽……呆若木鸡。

安澜把这“芝士片封印猫咪”般的场景看了个正着,差点被逗得笑出声来。诺亚倒是真的没憋住,发出了长长的叫声,惹得瓦纳福克以为自己恶作剧败露,在他尾巴后面悻悻地收回了鼻子。

尽管二代象群接纳了新成员,断牙母象也适应了新的生活节奏,但那天的确是它第一次试着和幼崽玩耍,在这之前,它只和特定的成员交流。

“特定成员”——指某位还想“立功”的后辈。

莱娅似乎把断牙母象当作了自己应该负责的对象,好不容易捱到其他成员都不再反对对方的出现,就开始三天两头往队伍外侧跑。

它的积极甚至影响到了总在被象群保护的阿丽耶,后者鼓起一生的勇气,跟着莱娅跑去做“建立纽带”的任务,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从两个因为没话找话于是(被动)日渐开朗的小姑娘口中,安澜陆续听完了断牙母象的故事。

断牙母象出身于一个由八名成员组成的中型象群,蓝藻天灾发生时,这个家族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只有它因为要驱逐自己的儿子,老在远离象群的地方徘徊,喝水也不在一块,才幸免于难。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断牙母象一开始不愿意离开家人的遗骸,但不吃不喝的结果就是身体虚弱、战斗力不减,以至于被旱季饿红眼的狮群当做了蹲守目标,最后不得已,只能开始四处游荡。

按照家族迁徙的老线路,本来应该往北走,但北边好像情况不妙,大象电台里总有警告的声音,以往接触过的其他家族也在调整迁徙步调,断牙母象于是及时回转,改道向南。

故事听到这里,安澜忍不住叹了口气。

断牙母象的经历验证了她的猜测:大象不断察觉到星图中的异常空洞、不断接受到劝退的坏消息通报,于是调整行程;猎人发现狩猎区里不再有足够的目标,于是进一步朝着三角洲深处靠拢。

……恶性循环就此形成。

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尼格米岛只会越来越挤。

现在其实就已经有点苗头了——

每到清晨、傍晚,河湾两岸大象开会属于家常便饭;刚找到棵熟透的马鲁拉果树,抬头就看到有公象在往这跑,也不足为奇……非常偶尔,还会看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稀罕事。

那是一个飘着点小雨丝的下午,安澜站在河里给瓦纳福克解缠在后腿上的水草,忽然听到对面岛上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破开草丛,一头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公象追着犀牛狂奔而出,在这陆地巨兽面前,同为大型动物的犀牛显得十分渺小,逃跑的姿态也很是徒劳,公象用象鼻抓住它的样子简直像骑在大马上的牛仔挥动绳索对北美灰狼施以“绞刑”。

这是极为荒诞又极为悲剧性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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