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沈明酥替他说了出来,纵使他后来曾后悔过,若重头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一个人承受。
沈明酥释然一笑,道:“我也一样,再给我一次机会,十一年前我还是会救你,同样,也会恨你。”
两人的性格使然,走到那一步是必然。
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六年前她假死到青州,心死是一半,另一半确实是因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有结果,沈家十七条命,还有母后,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有因果,可终究同她有关,她走不出自己是灾星的魔咒,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去害了兄长。
到了青州后,即便她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依旧选择了逃避,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只做一个普通人,孤独终老,再无声无息地死去。
可一个人的记忆尚且都抹不去,更何况是身世。
当她只是沈家女之时,她认为自己应该救死扶伤,后来知道了自己是赵家人后,这天下所有的民生皆与她有关。
赵家为何能从周家手里‘抢’走江山,是因为顺景帝愿意给,以他自己的皇位,换取了边境百姓的性命。
抢江山的祖父已死,但青州依旧在大邺手里,这一切都归功于顺景帝当年的牺牲,和边关将才们多年来的坚持和努力,其中便包括封家。
所有人都在努力,身为赵家仅剩的两个后人之一,她又有什么资格独善其身,逃避责任。
所谓的恐惧,不过是踏出那步之前,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死2而二五九一四七对未曾发生的结果而先预判了会失败,从而生出来的自暴自弃,真正面对时,它并不恐惧。
就像她和封重彦之间。
在六年前她离开封家时,她从未想过还会来吃他这颗回头草,因为那时的自己,被他伤了心。
可沈家和赵家的恩怨,从头到尾封重彦都不欠她,甚至他一直在保护着她,正如他所说,他并非神仙,后来那样的结局,也并非他预先所想。
自己为何无法原谅他,是因她曾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了他身上,将他当成了生命的全部,却换来了他的冷落和隐瞒。
即便他有千般万般的理由,在她心里,都觉得是一道抹不去的疙瘩。
是以,她从内心抵触他,不愿与他再有交集。
直到青州重逢,她看着他一身病态,跪在自己跟前,肩膀不断颤抖的男人,内心有了那么一抹舒坦之时,才回过神来,她心里根本就没放下他。
再是后来,得知了他将雲骨给了凌墨尘的前提下,却依旧义无反顾地跳下雪山去救她时,她方才看明白,自己又何尝没在伤害他。
在给他那块雲骨后,她理所当然地将他当成了她的所有物,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为了她而活。
甚至在六年前,她为了救出凌墨尘,在他身上捅出那一刀时,她心里想着的也是他身上有雲骨,死不了,多捅几刀也没关系,却未曾去想,即便他有雲骨在身,即便他不会死,血肉之躯,终究会疼。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怨他。
“封哥哥。”沈明酥转头看向封重彦,笑了笑,问道:“曾经的誓言还作数吗?”
听到她说完那句恨他时,封重彦心凉了半截,适才那段皮影戏带来的暖意也荡然无存,做好了准备接受她接下来的剜心,忽然又听她唤出了之前的称呼,封重彦愣了愣,回望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沈明酥问:“你怎不问我,是什么誓言?”
封重彦一笑,“无需问。”
如今大邺所有人都知道,在她面前,他就是个窝囊废,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何须去立什么誓言。
沈明酥心底了然,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忽然轻松了许多,“驸马爷住东宫,怎么着也不适合,别让兄长为难,大人的东西,明日我让人搬出来,今夜咱回封家。”
封重彦脚步没动。
水光凌波,映照着两岸刚萌芽的春意,夜风拂起他垂下的宽袖,扫过他鬓发,吹进了眸子内,眼底渐渐乏红,半晌后,才扬起唇,道:“好,听夫人的。”
元宵刚过不久,夜市里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沈明酥绕着河畔往前,寻着曾经的那份熟悉感,没注意身旁,手肘忽然被人轻轻一拽。
沈明酥回过头,见是一位十来岁的姑娘,梳着丫髻,身披鹅黄斗篷,手中提着一盏荷花灯,问道:“姐姐,要买灯吗?”
沈明酥刚要拒绝,突然一愣,再次看向了姑娘的脸。
姑娘冲她笑了笑,“不要钱,送给姐姐的。”
沈明酥愣了半晌,才试着喊出了记忆中的那个名字,“阿音?”
对面的姑娘目光一亮,回过头冲身后树下站着的两位中年男女,显摆地道:“瞧吧,我就说姐姐还记得我。”
沈明酥顺着她目光看去,树下的两人也走了过来。
是沈家的二叔和二婶。
两人到了沈明酥跟前,齐齐见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沈明酥不知道他们会在昌都,伸手扶了一把,“二叔,二婶,不必见外。”
她的身世暴露后,沈家与赵帝之间的那段仇恨也随之浮出了水面,灭家之仇,十七条人命,与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沈月摇当初都能恨上自己,更何况沈家的其他人。
是以,沈明酥回来后,从未去打听过他们。
没想到他们还愿意见自己,毕竟两家隔了十七条命,沈明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叙旧,问道:“二叔,二婶,过得可还好?”
沈家二爷回道:“都挺好,六年前封大人便将咱们接回了昌都,在这附近开了一间兽医馆,适才听阿殿下与大人唱戏,便认了出来。”
沈明酥回头看了一眼封重彦。
封重彦点了下头。
“那就好。”外面风大,沈明酥正欲找个茶楼,招待一番,便听沈家二叔低声唤了她一声,“阿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