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野没防备,措手不及被塞了颗糖,只好含着,又抬起头看他。商南淮被他看得有点说不出话,用力抓了下头发,左看右看:“不跟你打岔了……我是来找证据的。”商南淮问沈大许愿池:“给点提示行不行,那些人都是怎么冤枉你的?”沈灼野含着那颗糖,依然不说话,腮帮鼓起一小点弧度。商南淮就快要忍不住揉他脑袋了。食不言寝不语。除非演戏,沈大影帝不在吃东西的时候说话,据说因为会呛风。商南淮忘了这一茬,任命地跟在他身后,被沈灼野带着绕过钢厂,绕去一片工地。沈灼野在这做木工,也搬沙子、和水泥,这些东西工地上有的是,没人担心他偷。沈灼野不住宿舍,自己住一个简易活动板房。房子每天租金二十块,他干活麻利,按理能挣不少,但没成年,人家不按标准工资给他结,每天到手只有一百多。十六、七岁的沈灼野,想多攒点学费,去找个中专或者技校,好好学一门手艺。“他们做了坏事。”沈灼野终于含化了那颗糖,拿起暖水瓶,给商南淮倒水,“说是我做的。”商南淮:“……”这真是……真是回答得具体极了。商南淮很久没被他气得肺疼了,揉了两下胸口,深呼吸调整心态:“就这样?没别的了?”沈灼野沉默下来,把水杯给他,又熟练地捡了几块蜂窝煤,捅了两下,给炉子点火。商南淮皱着眉,捧着那个刷得干干净净的不锈钢杯子,看十六七岁的沈灼野。他有点明白选角导演为什么会在街上拦人了。沈灼野身上的沉默,不是少言寡语的平淡,是无处流淌的岩浆,不给“无名混混”设计明确的身世背景,是因为这双眼睛里就有看不完的东西。有太多说不出的话、想不通的事,层层叠叠,压在这样一双无声的眼睛里。“没别的了。”商南淮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问,“是不是?”商南淮说:“光是这样就够了……”只要这么做就够了,反正一桩压着一桩,早就洗不干净,解释不清。反正就算挣扎着拼命找证据,解释了这件事,又会有下一件,反正打在身上的标签已经定了,改也改不掉。
“胡扯。”商南淮这辈子都没这么温柔和善地骂过人,语气跟内容反差得相当鲜明,“哪个犊子跟你说的?”他拉着沈灼野,温声细语的,把人从炉子边上哄回来:“我跟你讲,这世上有个东西叫公关——你现在不知道,往后你多半也不太知道……”毕竟姓邵的也没真正替沈灼野公关过什么东西。沈灼野大概从不知道,有人维护、有人照顾,有人帮忙说话是什么感受。这事其实在折磨商南淮。他总是在想,如果沈灼野做手术之前,他就二话不说站出来挺沈灼野……是不是说不定那手术能成功。要是沈灼野对活着有点执念,对这个世界还有点好印象,是不是能在手术台上再努努力。这想法挺唯心,但商南淮忍不住这么想。商南淮查了挺多资料,手术失败以后,人再怎么好好养着,最多也就十年二十年好活了。十年二十年,沈灼野到时候也才四五十岁啊。“你看,这人——你还记得吗?修车厂那个老板。”商南淮摸出手机,点开一份工作室发回来的通稿:“我让他们结合他说的,润色了一下,先从这儿下手……先从花钱买你黑料的那几个无良媒体下手。”上来就洗白,很容易适得其反,老板说的那些事,需要有选择、有顺序地放出来。比如先放出“五十块就能买一条黑料”这种内容,还不是官号下场,就用素人自媒体,探秘一拨修车厂老板说的那个麻将棋牌室。这种地方声音嘈杂、人员杂乱,却有抹不去的强烈真实感,有些东西是怎么都演不出来的。“又有人要黑料?好说啊!这回什么价?”抓着牌的人语气兴奋,“出镜还多给钱不?我跟你说,就找我,我可是他家邻居……”“你是他家邻居?我还是他家隔壁呢!别听他们的,一个两个都是胡扯。”旁边的人立马戳穿:“那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哪来的家——问我,我是他高中同学,我知道的多。”“高中?电影里他才上的高中,明明初中学校就把他开了好吧!”又有人反驳,“你们编也编好点,这么编拿不到钱的。”这人看起来相当有经验:“你得问来采访的人,问他们想听什么,想让咱们编什么,先听人家说……”声音清晰画面模糊,人影幢幢,算是“非正常手段拍摄”的一种。节目组跑断了腿,特地去要来的许可证,这又是公共场所,不算违规……真要说违规,还不如查查这些人赌没赌钱。商南淮没公开掺和这事,助理录下来的画面,直接交给节目组,叫导演跟制片人衡量。“没什么可衡量的,我跟他们明说了,我来这儿就是要捧你,我这不是想把你签了吗……正好导演也要夸你。”商南淮轻声缓语的:“节目组也要热度,一拍即合,他们就把这个当先导片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