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吧。”男孩脸上是晒出来的红印,牙齿洁白,笑容明亮。耳边是其他孩子清脆坚定的童心,为重要之人祈福的天真烂漫。
——我该喊什么呢?
安塞尔看着澄净的湖水,心头的苦涩伤痛渐渐荡涤,眼神却迷茫起来。——我希望谁获得永世的幸福?
他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瞳孔收缩,似乎在内心经历了一场大战。——得了吧,这里谁认识你?你还不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吗?他的心里传来一个鄙夷的声音,他的眉头反而一下舒展开来。“vien……”他喃喃道。
“什么?”男孩疑惑地偏了偏脑袋,笑着大声道:“你这样,乌拉诺斯听不见啊!”
安塞尔也笑了起来,喧嚣的风将他的头发吹散,却挡不住阳光下明媚的笑容,他好像一下放下了心头的重担,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将灵魂释放在碧蓝的湖水之中。
他双手圆在嘴边,大声喊道:“v——l——e——n!”我希望你幸福…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风吹过湖面,带起一道道波澜,浮光跃金。
风啊,能不能将他的心意送回冰冷昏暗的城市?告诉那个绿眼睛的青年——我爱你。
“vien?那是你的名字吗?”男孩坐在湖边,看着身旁好像年轻了十岁,意气风发的金发男人,轻声问道。
“nope”安塞尔挑挑眉,轻松地笑道。“那么,是你的妻子?”男孩猜测道。“nope”安塞尔眨眨眼睛,好像有些惊讶。“那是谁?”
“他是……”安塞尔的话卡在嘴边,眼神突然变得怀念又充满爱意。
反正这里又没有人知道,也不会传出去,他红着脸偷笑了一下,抱着膝盖,头枕上去,只露出一双红红的含笑的眼睛,声音清朗坚定:“他是我的爱人。”
男孩英语不好没注意到人称不同,好像不理解这和他说的妻子有什么区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以为你会为自己祈福的。大部分游客都这么做。”
“是吗?”安塞尔垂下眼睛,“可他比我更需要也更应该幸福……”
男孩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像大人一样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ansell”
男孩再次确认了一下发音,就又冲到湖边,大声喊出了安塞尔的名字。声音之高之大好像冲上岩石的海浪,打在安塞尔的心上。
“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在我家乡的语言里是[上帝保护]的意思……”男孩转身冲他挥手,笑容灿烂。
他弯腰从湖底捞了一块蓝绿色的石头,跌跌撞撞地回到安塞尔身边,塞进他的手里,再一根根按下他的手指包好,脏脏的脸上眼眸清澈如同乌拉诺斯湖水。
“我会为你祈福。所以你也要幸福。”
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却发现所有人都点着火把一脸焦急。
韦德的妻子蹲在地上哭着,安塞尔连忙跑过去,问了周围的居民才了解了缘由。
原来韦德家的小儿子不见了,韦德已经骑着马去找了,但是如果在天黑之前找不到,就很有可能被狼群吃掉。
韦德妻子不会骑马,只能求助邻居,可是远处传来的狼嚎声,让他们不敢轻离。
安塞尔没有犹豫,扶起韦德妻子,问道:“你还有多余的马吗?我愿意为你们去找儿子。”他没有提让他们出庭作证的条件,只是借了一匹马,就冒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出发了。
韦德的小儿子利欧才八岁,跟着一只离群的羊越走越远,家里的牧羊犬发现了他,用身体阻拦无果,只好跟在身后。
预料中最糟糕的事出现了,在太阳落下的那一刻,叼着小主人衣角的牧羊犬发出一声警告的吠叫,接着周围草丛中亮起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
利欧尖叫一声,牧羊犬和窜出来的几条灰色闪电咆哮着撕咬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枪响镇住了所有声音。安塞尔骑着骏马及时赶到。因为利欧离得太近,害怕误伤,这一枪是对着天空开的。
枪的型号太过老式,来不及再次填充弹药,安塞尔压低身子驾马冲了过去,一鞭子抽开压在牧羊犬身上的野狼。
鞭子末梢捆着大号的螺丝钉,一下抽得皮开肉绽,野狼哀嚎一声散开,露出下面已经被撕开喉管的牧羊犬。
安塞尔一阵恶心胆颤,但还是果决地弯腰伸手,将吓呆的孩子一把搂住,正要起身坐正时,一头胆大的野狼扑了过来,咬住了他的手臂。
安塞尔吃痛,却不能松手,险些被拽下马去。他咬着牙,用鞭子把手上的铁棍砸在野狼的脑壳上。一下!不行,反而狼牙扣得更深。
第二下!鲜血飞溅,利欧害怕地挣扎起来,闻到血腥味的狼群跃跃欲试。
安塞尔眼睛有些发黑,昏暗的视野和颠簸的马背让他感到眩晕,失血疼痛更是抽空他的力气,他高高地扬起手臂,用最后的力量狠狠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野狼的脑壳凹陷下去,咬合的牙齿松开。
安塞尔抽出手臂,甩开野狼,抱紧利欧,驾着骏马一个急转,绝尘而去。反应过来的狼群紧跟其后,很快就追上了奔马,并排而行。
吓傻了的利欧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滑,安塞尔的伤手箍着他,另一只手还要控制缰绳无力反击。突然一只大胆的野狼咬住了马的后腿,接着更多的狼冲上来,合力将马掀翻在地。安塞尔摔落出去,还不忘将利欧抱在怀里。等他回过神,大张的腥臭的狼口已经出现在眼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闭上眼睛,翻身罩住了小孩。
预想中的撕咬没有到来,相反,耳中传来清脆响亮的犬吠以及马蹄声。
火光透过眼皮照射进来,安塞尔睁开眼,看见众多牧民们点着火把,骑着骏马,拿着猎枪,指挥着牧羊犬驱散狼群。
安塞尔一下松了口气,无力地平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倒转的视线里,一双牛皮靴子越来越近。
韦德跳下马,走过来,抱起利欧,单膝跪在安塞尔面前。
他骑马出去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看着太阳落山,本以为失去了儿子,已经沉溺在绝望之中,却突然听见了安塞尔的枪响。
安塞尔看着他那张板着的脸,无奈地摇摇头,忍着剧烈的疼痛准备起身。
韦德却伸出手,语气郑重:“阁下,您冒着生命危险救回了我的孩子,我愿意随您回雾都作证。哪怕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安塞尔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涌起一阵狂喜,他伸手。重重地和韦德握在了一起。
“我也说过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和你的家人!”鲜血淋漓的手掌与皮革手套之间,是托付生命的承诺。
马车一路奔驰,披星戴月。
却在泰晤士河畔被一伙蒙面的人拦下。
“下车!”车夫瑟瑟发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为首的蒙面人对着拉着帘子的车厢大喊。车内寂静无声。下一刻,帘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