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日能救我一个,可是花楼之中千千万万个如鹤梅一般的女子呢?今日一见,鹤梅心知自己结识了一位真正的君子,已经觉得满足,如此便已足够。”“若她日能一洗花楼旧瘤,不知公子可愿祝我一臂之力?”陆秋白这才明白过来,面前之人根本不是什么等着人拯救的弱女子,剥下脆弱易碎的外衣,她的眼中已经染上烈火,差一点将她吞噬。“在下不知,姑娘此言何意?”鹤梅浅浅一笑:“公子方才还说,要我与这世道一战,难道真的只是说说而已?”陆秋白反驳道:“当然不……可你方才还……”鹤梅眼神坚毅道:“鹤梅想明白了,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不会轻易赴死,公子方才苦苦劝说,难道要的不正是这个回答吗?”陆秋白错愕道:“没错……可是……姑娘不必以身作饵。”一时间她竟不知方才鹤梅的哭诉究竟是真是假,支支吾吾只挤出这一句。鹤梅神色间浮上一层苍凉,又回到方才陆秋白所见的那副样子,苦声道:“不,这些都是真的,鹤梅并没有以身作饵,只是顺水推舟,若非公子善意援手,恐怕现在我已是枯骨一具。”陆秋白说不出话来,也不愿再深究她何时转了心意,究竟是因为她的劝说,还是她原本就打定主意,方才只不过在试探她的态度。当即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定助姑娘一臂之力。” 松柏后凋(四)鹤梅郑重谢过。陆秋白已在此停留许久,到前堂结付足够的银钱就要离去,转身却看见一身熟悉的衣衫,当即怔在原地。但对方好像并未注意到她,陆秋白一颗心落回胸腔,闷闷而去,却不知身后之人悄然回头,远远望向她离去的背影。一旁的王六见状随口道:“这位公子和姑爷长得好像。”姜林轻笑着摇摇头:“不是她。”现在医馆不忙,王六尚有心思八卦道:“姑娘最近是和姑爷吵架了?”姜林冷淡瞧他一眼,道:“药房新进的药材入库完了?”王六知道她这是不想多说,才讪讪回去忙药房的事。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出现在姜林身后提醒道:“姜大夫,我们该回去了。”姜林拾起手边的针囊,淡声道:“走吧。”
渠京的雨连绵而下,笼罩在京城上空的乌云迟迟不散。细雨敲打在屋角檐下,敲得人心中也跟着低沉下来,开始厌恶这不知何时能够停歇的冷雨。就在陆秋白在国子监初步站稳脚跟,初初查出一些旧事端倪的时候,忽然一道沉重徐缓的钟声响彻渠京。陆秋白似有所感地抬起头,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不知名的鸟儿从窗前成群地飞过,惊起一片簌簌而落的半枯之叶。“陛下薨逝,国丧三月,禁嫁娶,禁歌舞……”报声很快传遍京城,宫中也来人通知她们进宫服丧。“陛下,薨了……”监中传来哀哀的哭泣悲号之声,陆秋白轻轻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切,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得她丝毫没有时间准备。前一个月里,皇帝尚且还颇有规律地上朝听奏,声音听起来也算平稳有力,只是是不是的咳嗽之声昭示着对方的病体沉疴。甚至中间还有一次,皇帝又将她单独召去,嘱托她用心辅佐太子,好好给太子上课。陆秋白只当是帝后龃龉,皇帝想要为太子铺路,现在想来,或许这本身就是不祥之兆。帝王薨逝,举国上下皆要服丧,更何况她们这些位处中心的臣子们,更要立即进宫,为帝王守灵三日。皇宫之中已经挂起一路白幡,宗亲皇子们聚在最靠近皇帝棺椁的地方,身上已换着素衣麻服,年幼的太子在前方领着哭别帝灵,公主皇子们都依着唱声大行拜礼,拜别这个猝然薨逝的帝王。大臣们依照品级在外依次排开,三品以上的皆在殿前,三品以下的则一次排到殿外阶下,所有臣子宗亲在此守灵七日,方才会送别帝王遗体,送棺入陵。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哭灵之后,内侍大监便捧出遗诏,由内阁首辅崔文海宣读遗诏,太子依诏灵前即位,始称新君,另由于新君年幼,着太后萧妧辅佐新君,垂帘听政。另命诸位大臣尽心尽力为新君效命,兴盛大俞云云。几位大臣听过之后,均是声泪俱下,拜道:“臣等领命!”萧妧将太子扶起来,也道:“哀家领命。”姜林身着素服与宫人们跪在一处,神色平静,敛眉低目,看不出什么情绪,周围萦绕着连绵不绝的哀哀哭泣,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冷漠,以免被扣上一个不尊君的罪名。但她是为皇帝续命之人,没人敢对她苛责什么。生老病死不过是凡人之躯必经的常态,就连九五至尊也不例外,一个人的逝去,能有几人真正为她感到哀伤难过?至少姜林看不出堂下众人有多少颗心是真诚的。她抬眸看去,一眼便自众多哀哭之人中看见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庞,眉目间蓄着悲戚的神色,似在隐忍,但始终不曾如身侧的众人一般号啕大哭,而是一种压抑的悲伤,一种说不清的发自内心的痛苦。姜林皱了皱眉,她在痛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