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的平静又诡异。
不多时,崔姑姑又领着人进来将食案收拾干净,上了清茶。
裴镇:“殿下既睡得不好,还是少饮茶汤这等提神之物,以免影响休息。”
李星娆眉目轻动,和声应和:“说起?来?,先时在裴侯那里饮过的烈酒倒是让本宫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不知侯爷可否再赠本宫些许?”
裴镇刚要说什么?,姜珣悠悠开口:“殿下心病不解,饮什么?都不能?根治。”
李星娆笑笑:“照这么?说,重建东都一事一日没有顺利落定,本宫便一日不得?安宁了。”
裴镇一语点明:“或许,殿下担心的?并非是东都怎么?重建,而是在朝臣争议之时表示过?赞成?态度的?太?子殿下。”
李星娆眼神凝于面前的?茶盏,茶水清澈晃动,浮光掠影。
“此事本宫与二位都谈过?,也?知朝中所定之事,必经多番考量,是一件值得?做的?好事,自?不需要本宫一个小女子操心忧虑,只是这时时扰人的?噩梦让本宫忍不住忧思,若一件好事里发生了坏事,那行事之人,算对还是错?”
短暂的?寂静后,姜珣忽然发出一声叹息,原本是端正跪坐,此刻也?换了个更为?轻松随意的?坐姿,屈腿搭臂,眼神既无奈又好笑:“殿下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李星娆并未因姜珣一反常态的?放浪而责备,只是眉眼轻转,耐心的?等他下文?。
姜珣饮了一口清茶润嗓,似乎舒爽极了,悠悠道:“人生如局,入局者只论胜败输赢,不论黑白对错,而唯有局中走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评断黑白对错。不信殿下去瞧瞧,那些一身败局,却还仰头与人论对错的?人,多么?可笑。”
裴镇:“照姜长史的?意思,世上之事只看成?败,那岂不是也?可以以是为?非,颠倒黑白?”
姜珣弯唇,抬首迎上裴镇的?视线,“这种事,难道还少啥吗?”
无形的?眼锋似刀锋交闪厮杀,气氛隐隐凝固起?来?。
裴镇摇摇头:“可世上总有亘古不变的?道理来?指明是非黑白,以胜负欲入局,只会辨不明对错方向,自?以为?取胜走到终点,也?可能?是错了一路,要花更多的?心力在绕回来?。”
姜珣:“世上从无后悔药,也?无回头路,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自?古只以成?败论英雄,却无人说过?英雄必当完美无瑕。可见是非黑白本就是润色,绝非成?败要因。”
裴镇:“所以你只是为?胜而胜,是吗?”
霎时间,李星娆眼神一动,看向裴镇。
姜珣张口要驳,却忽然哑口。
裴镇看着面前一口未动的?清茶:“是非黑白,亦如茶之佳香劣涩,需茶客细品辨别,择优去劣,但对你来?说,能?喝到这口茶便是赢家,无关优劣。而你带着一口涩味沾沾自?喜的?样子,不可笑吗?”
“你……”
“和姜长史只看成?败不问?是非相比,执着是非者,至少可以依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去搏一个输赢,不受犹疑彷徨侵扰,不被质疑唾骂击溃,更不必在明知自?己错了时,用‘没有回头路’这样决绝的?话告诫自?己,齿血并吞的?走下去。”
姜珣的?眼角抽了抽,仿佛在无形间压下去一份滔天的?情绪,以至于那张一向从容温润的?脸,在此刻变得?僵硬而狰狞。
裴镇轻扯嘴角,端起?面前的?茶盏,冲他略略示意,一饮而尽。
轻快的?笑声在两个男人之间响起?,李星娆优雅端坐,摇摇头:“本宫不过?一句闲话,裴侯怎么?与姜长史争执起?来?了?”
她略略收笑,并未对这场口舌交战判胜负,也?不曾选择立场战队错,她打了个呵欠:“真是怪了,这清茶反而催眠,有点累了。”
裴镇起?身:“既如此,就不耽误殿下歇息了。”
公主?欣然颔首,又看向姜珣。
姜珣这会儿也?回过?神来?,隐有懊恼之色,起?身亦道:“微臣告退。”
两人同时退出去,房中只剩李星娆一人独坐。
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脑中回想着两人刚才的?话,闭上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是啊,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世道无情,一身败仗去仰头论对错,谁会理你这个可笑之人?
但只要心中知道什么?是对的?,这一路自?当百折不挠,永不回头。
折腾了一整日,李星娆是真的?有些累了,夜间睡下之前,崔姑姑拿着个水囊走了进来?。
都不必她开口,李星娆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宣安侯拿来?的??”
崔姑姑:“是,侯爷说是殿下您要的?助眠之物。”她本想去取个盏子来?盛酒,却不想公主?直接拧开,抱着水囊直接仰头豪饮。
“殿下,您……”
烈酒一路灼烧入喉,李星娆忍不住眯眼,紧紧握住酒囊收住倾注之势,猛一咽下,整个人差点给?烧过?去。
“您喝得?太?急了。”
激烈的?滋味过?去,是极致的?爽快,李星娆抬臂抹嘴,一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周身。
这种酒,就得?这么?喝。
李星娆这段日子被噩梦扰的?烦了,此刻喝了这酒,活像吞了豹子胆,心想,我今日还就要睡个安稳觉,你来?闹腾试试!
她丢了酒囊,翻倒就睡,饶是崔姑姑这等老练的?奴仆都被她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替公主?略微擦洗,又卸了拆环,这才退下。
刚走两步,崔姑姑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香囊,小心翼翼放在公主?枕边,幽香若有似无,公主?翻了个身,渐渐熟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