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于谦的这番话,却着实让他有些忍不下去了,当下一拍桌子,起身就要离去。
然而甫一起身,他便感到被于谦推开的大门处,一阵冷风卷着几片雪花,直朝他脸上吹来。
冰凉的感觉,让俞士悦略略冷静下来。
看着面沉似水的于谦,他忽然感觉有点奇怪。
他和于谦相交多年,了解他的脾气秉性,这个人执拗是有些执拗,有些时候,也的确会有些冲动。
但是他毕竟在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不会看不清楚情势,随意迁怒别人。
今日殿中的情形,莫说是他俞士悦,换了任何人过来,在当时的场景下,都只有顺着天子这一条路,不然的话,矛盾更加激化,局面会走向完全不可控制。
以于谦的眼力,他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要知道,政治不是只有对抗,有些时候妥协也是必要的,缓和内廷和外朝的矛盾,本就是他这个内阁大臣的责任所在,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做的并无任何不妥。
可于谦如今的这副反应……
实在不像是一个对朝廷衙门运转有着深刻认知的七卿大臣该有的,反倒像是刚踏入仕途,觉得世事非黑即白的年轻御史一般。
几片雪花落在他的衣袍上,迅速融化成雪水,一阵凉意袭来,让俞士悦的头脑有清醒了几分。
他忽然反应过来。
从俞纲刚刚出言告辞开始,于谦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赶人。
这可不像是他于廷益的风格。
他可是个认准了的事情,一定要跟别人争个是非曲直的人。
如今不分黑白,只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实在是不寻常!
俞士悦就这么站在原地,不自觉的抬手捻着胡子,片刻之后,他忽然就平静下来,后退两步,坐回了椅子,淡淡的道。
“外头风雪甚大,你我怎么说也算是同僚,且收留老夫在此歇息个把时辰,待风雪小了,老夫自会离去。”
“于尚书若嫌老夫碍眼,留老夫一人在此便是。”
看着俞士悦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于谦的身子僵了僵。
片刻之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大开的屋门关好,然后回身重新坐下,苦笑道。
“仕朝兄,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于·凡尔赛·谦
寒冬腊月,厅堂中的炉火烧的很旺,本该暖意融融,但是因为于谦刚刚的一番举动,屋子里的暖意顿时散去不少。
窗外的大雪纷飞,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侍奉的老仆俯了俯身,自顾自的去外头拿薪炭添炉子。
新炭入炉,噼啪燃烧的轻响声,在屋中显得格外清晰。
俞士悦没说话,他端起桌案上的茶壶,本想再倒杯茶,结果发现壶中茶水已经见底。
于是,他举起茶壶,在于谦的面前晃了晃。
见状,于谦脸上的无奈之意更盛,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老仆去换上热茶。
这一回,俞阁老就恢复了之前在于府的待遇,不仅有热茶手炉,还有点心备着。
他也不着急,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感受着甜味在口中扩散开来,眯起眼睛,脸上安逸的很。
最终,还是于谦先绷不住了,带着一丝苦笑,起身拱了拱手,告饶道。
“仕朝兄就莫要和于某计较了,今日种种,是于某失礼了,可我这不是唉!”
说着话,于谦的眉头拧了起来,脸上罕见的露出些许愁容。
长叹了一声,他望着俞士悦认真的道。
“仕朝兄,今日你确实不该留下的,接下来的这段时日,于某的日子不会好过,这个时候,和我走得太近没有好处,恐牵累了你啊!”
眼瞧着于谦提起了正事,俞士悦也摆正了姿态,轻哼一声道。
“我就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必有缘由,你并非如此冲动之辈,孰轻孰重你心中应当有数,所以,今日殿上,你究竟为何举动如此激烈?”
宫中的一连串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太让人措手不及。
就连俞士悦一直也都没来得及细想。
如今看出了于谦在刻意和他撇清关系,他自然也就对殿中的事情起了疑惑。
当时的场面,完全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就如俞士悦和高谷一直盘算的那样,先把天子安抚下来,拖上那么几日。
等朝廷开印,这件事情上了朝议,不管是训斥还是更易总兵官,总都是群臣讨论的结果,不会让于谦一个人承受天子的怒火。
就算是当时拦不下来,兵部准备军械,调动大军,一系列的准备下来,怎么也能拖延到开印。
到时候就算是圣命已下,也不是没有追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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