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圣母请安。”
孙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走到殿中,然后伸手把朱见深拉起来,祖孙二人走到坐榻旁,孙太后端正坐下,然后让朱见深侍立在旁,旋即方道。
“怀恩,你来做什么?”
尽管知道对方是明知故问,怀恩还是恭敬答道。
“回圣母,陛下命内臣前来传旨,令太子殿下每日前往南宫,定省晨昏,以尽孝道,全人伦之情。”
闻听此言,孙太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看了一眼仍旧站在旁边懵懵懂懂的孙儿,开口道。
“南宫路远,太子尚且年幼,不宜日日奔波,何况,早在太上皇归京之时,便曾有过吩咐,令太子不必日日请安,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就此作罢吧。”
朱见深现在,可是孙太后的命根子,日日小心看护着,当初,孙太后执意要将朱见深留在慈宁宫中,便是担心他住在外头,会出什么差错。
如今,怀恩这么明目张胆的闯进慈宁宫来,带着这么多人,说是要带太子去南宫请安,这明摆着就不怀好意,她怎么能答应?
但是,怀恩也并不是这么好打发的,闻言,他先是将手中玉轴圣旨恭敬的放在一旁的锦盒当中,随后,转身道。
“内臣没听错的话,圣母的意思是……要让太子殿下违抗圣旨?”
口气温和中带着恭敬,但是说出的话,却辞锋如刀,顿时让孙太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放肆!”
“你不过一个区区奴婢,焉敢议论哀家,谁给你的胆子?”
虽然说,这的确是实情,但是,到了怀恩这等地位的宦官,这么当面说出来,无异于是在羞辱他。
不过,怀恩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他拱了拱手,道。
“圣母息怒,内臣不过奉旨办事,尽忠职守而已,圣母说得对,内臣不过一介奴婢,不敢议论天家,但是……”
能够被天子器重,被众多朝臣刮目相看,迅速的在司礼监站稳脚跟,怀恩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老好人呢?
说着话,他缓缓直起腰,道。
“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内臣不过只是皇家奴婢,可到底,此来也是替皇爷宣旨,圣母训斥内臣没什么,可,皇爷交办的事,内臣怎么着,也得办成!”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让孙太后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浓重的不安,不由厉声喝道。
“你想做什么?”
怀恩腰杆笔直,目光清朗的望着眼前的孙太后,道。
“陛下圣命,令太子殿下前往南宫请安,内臣自然是要遵旨,带太子殿下去南宫!”
“你放肆!”
孙太后一阵火起,从榻上霍然而起,指着怀恩道。
“这是哀家的慈宁宫,难道说,你想在这宫中抢人不成?”
“来人,把这个狂悖的东西,给哀家拿下!”
话音落下,殿外顿时涌进来好几个手持短棍,身强体壮的宦官,虎视眈眈的看着怀恩一行人。
说到底,慈宁宫是孙太后的地盘,经营多年,要是在这个地界上说话都不算数,她这个皇太后也就不必做了。
就在这些人想要一拥而上的时候,怀恩却依旧怡然不惧,看着这些不怀好意的强壮宦官,他冷笑一声,伸手将身旁锦盒中的圣旨拿起来,高举头顶,环视一周,道。
“陛下圣旨在此,谁敢放肆!”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有用,在场的宦官都是有见识的,见到这份龙纹玉轴的圣旨,便知这是什么分量。
一时之间,即便是有孙太后看着,他们也只得放下手里的短棍,然后默默的跪倒在地。
做完了这些,怀恩方转过身,脸色依旧恭敬,道。
“圣母误会了,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内臣岂敢冒犯,这旨意接或不接是殿下的事,内臣不敢置喙。”
“但是,如今仪驾已经备好,南宫也早已经在准备迎驾,内臣手里的这份圣旨,在内阁,六科,尚宝司都留了副本,宫里宫外,如今只怕都在等着殿下前往南宫一尽孝道。”
“是让内臣自己回去复旨,还是让殿下接旨,随内臣一同前去南宫请安,圣母请三思!”
储君的职责
慈宁宫中,孙太后坐在榻上,冷冷的望着自己对面看似恭谨的怀恩,内心当中却一阵犹豫。
她固然不想让朱见深跟着离开,但是,怀恩的这番话,虽说是威胁,但也不得不说,有几分道理。
这一年多以来,她为了朱祁镇的事东奔西走,日日操劳,也算是对朝廷的典制流程,朝中的大致局势有了些许的把握。
这道圣旨,既然是经过了内阁和六科的副署,那么,就意味着已经正式成为君无戏言的圣命。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再尊贵,在天子面前,也是臣。
怀恩的话,并不单单是威胁,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拒接这道旨意,严格来说,就是抗旨不遵!
当然,太子年幼,满朝堂上下都明白,这种决定太子做不了,只能是她这个圣母皇太后做的。
天子能处置的了太子,但是,却处置不了她,所以,她刚刚才试图阻止朱见深接旨。。
未接旨的情况下,她这个太后阻止接旨,那是她来担责,但是接了旨意却不遵旨办事,那就是太子之责了。
所以,真正让孙太后感到犹豫的,是怀恩最后的几句话,内阁和六科的程序,一方面象征着朝廷的权威,另一方面,也代表着消息已经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