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前因后果在心中大致有了猜测,朱仪的心神便定了下来,面对着众人的目光,他仅仅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
“是,我那天的确见了杨杰。”
这番落落大方的态度,倒是让花厅中的气氛反而便好了些,焦敬紧绷的身子也略有放松,但是,依旧紧追不舍,问道。
“敢问小公爷,他去成国公府做什么?又和小公爷谈了什么?”
“做了一桩交易!”
朱仪口气淡然,丝毫不顾自己说出来的话,会引起多大的震惊。
“一桩,帮成国公府拿回爵位的交易!”
话音落下,在场的诸人顿时又忍不住面面相觑,他们一没有想到朱仪会这么坦诚,二也没有料到,真相竟是如此。
话到此处,焦敬也明白,接下来朱仪必有解释,倒也不继续催促。
于是,好整以暇的抿了口茶,朱仪开口道。
“其实很简单,杨家当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天子明显已经下了决心,要用杨家为整饬军屯开路。”
“面对这样的局面,杨家要么誓死反抗,要么束手待毙,但是这二者,都不是杨家想要的。”
“誓死反抗的话,且不说杨家能不能扛得住天子的权威,便是扛过去了,作为天子提拔起来的勋贵,得罪了天子,之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至于束手待毙,自然也不是杨家会做的,所以,当时杨杰拿了一份东西给我……”
说着话,朱仪环视一周,道。
“如诸位所想,就是杨信的那封家信!”
焦敬和陈懋等人对视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紧接着,陈懋首次开口问道。
“所以,小公爷早就知道,任侯在宣府谋刺大臣一事?”
朱仪点了点头,脸色坦然,道。
“知道,但是不确信,当时,杨杰拿来的家信并没有具体指向任侯,只是审出了刺杀之人来自甘肃,其他的并无实证。”
“但是,当时杨家已经没有别的法子,所以,杨杰代表杨洪上门,跟我做了一笔交易。”
“他希望成国公府能够在整饬军屯一事上保持中立,作为交换,只要杨府能够平安度过危机,杨洪就会上疏,为家父辩解鹞儿岭之战的过失,争取帮成国公府拿回爵位!”
原来如此……
焦敬的脸上闪过一抹沉思。
成国公府的爵位之所以一直迟迟不定,最大的原因,无非是鹞儿岭一战,朝中众说纷纭,多数大臣倾向于认为,是朱勇的过失,轻敌冒进,一战大败,没有争取足够的撤退时间,最终导致了土木之役的大败。
但是,反对意见也是有的,朝中也有人认为,当时王振擅权,军队的指挥调动都被把持,朱勇虽然有冒进之举,但是,也是受人所迫,不应过分苛责。
这件事情吵得纷纷扰扰,一直都没有定论。
但是,要知道,朝中众人说的再多,毕竟都不是土木之役的亲历者,更没上过战场。
具体的战阵之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应该做什么决策,有什么苦衷,杨洪这个百战将领要有发言权的多。
何况,他当时就在宣府,鹞儿岭之战,他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也是第一时间得到军报的。
如果说他愿意上疏为朱勇辩解,这件事情,转圜的时机就大得多。
于是,焦敬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问道。
“所以,小公爷答应了?”
各怀鬼胎
相较于朱仪最开始过来旳时候,随着事情慢慢被摊开,在场的气氛反而变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说起来,焦敬这句话问的,其实有些无用,因为,成国公府所做的,在廷议的时候已经很明显了。
当然,无用不代表不需要问。
因为朱仪的回答,代表着成国公府的态度。
所以实际上,在场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显了,朱仪之所以从进门开始,就隐隐会受到排斥,最大的原因并不是他在廷议上针对了任礼,而是他和昌平侯府扯上了关系。
还是那句话,针对任礼没什么,这次廷议上,针对任礼是勋贵们心照不宣的事,但是,昌平侯府是旗帜鲜明的天子党。
无论是从出身,还是他们一直所持的立场,都是如此。
这一点,从这次事件当中,杨洪哪怕破釜沉舟,和任礼当庭对峙,也不愿意主动找其他勋贵联合,阻止整饬军屯的举动,就可以看得出来。
说白了,杨家是铁定要跟着天子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朱仪有可能跟杨家有所联络,这种可能性,就让人无比的背后发寒了。
要知道,如今太上皇这边的人马,能够拿得出手的,已经越来越少了,而朱仪虽然年轻,但是,他手里握着成国公府的人脉和一整座公府的底蕴,对如今的太上皇来说十分重要。
甚至于,在文臣当中的影响力,在场的诸多勋贵,没有一个人能够和朱仪相比的,毕竟,他有一个贵为礼部尚书的岳父。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朱仪,早就已经进入了核心决策层,换句话说,他们这些人的所有谋划,想法,对于朱仪都是不加隐瞒的,而朱仪的意见,也是他们做出很多决定时最重要的考虑因素之一。
如果说,朱仪是天子的人,那么将意味着,他们所有的谋划,乃至于是罪证,都赤裸裸的暴露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这种风险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