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片刻,天子沉吟少许,方道。
“方才你无凭无据,指责岷王和代王勾结,如今又凭一己臆测,控告朝廷重臣勾结藩王,襄王叔,你身为宗正,平日里便是如此凭自己喜好,判断宗务是非的吗?”
说着话,天子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摇了摇头,道。
“看来,朕果然不该将宗人府交给皇叔,怀恩,传旨,罢去襄王大宗正之位,禁足十王府思过,无旨不得擅离!”
襄王一阵发愣,没想到从头到尾,都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天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动了真怒。
要知道,即便是刚刚,天子也只说让他交卸了差事,回府休养,虽然结果一样,但是,总还是留了几分面子的。
可现在,这道旨意一出,便算是真正的责罚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惹谁不好
襄王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其他的一众大臣,却不由摇了摇头。
如今的朝堂上,公认的有两个人不能招惹。
一是王文,二是于谦。
前者是因为自身战斗力极强,把持着吏部的铨选大权,背后有天子有意无意的纵容,嘲讽技能点满,朝堂对线无敌。
或许有人能斗得过他,但是,绝对没有人能吵的过他!
至于后者,那纯纯的就是天子的宝贝,满朝上下,就只有天子能骂,而且只要骂就往死里骂,可偏偏,别的人只要碰一碰,都要被天子捶一顿。
所以长久以来,朝堂上的共识就是,跟着俩人讨论政务可以,但是,不要涉及人身攻击,更不要做什么过分的弹劾,不然的话,下场都不怎么好。
这位襄王爷,虽然在京城待了不短的时间,但是到底,还没有真正参与过朝政,对这其中的关窍半点都不熟悉,撞到天子的枪口上,自然也没什么意外的。
天子既然已开了口,那么,殿上自然便再无襄王的位置。
眼瞧着两个内侍走上前来,恭敬的引着襄王下殿,一旁的于谦却眸色一凛,开口道。
“陛下,臣有话说。”
天子的眉头皱了皱,并未说话,但是,一旁的两个内侍却识趣的停了下来,侍立在旁。
于是,于谦拱手一礼,随后,来到襄王的面前,开口道。
“王爷说的对,侵占田土,涉及诸多宗室,不仅是诸藩王,还有诸郡王,镇国将军等宗室,皆有牵连,如王爷所说,不止是襄藩,岷藩也有大量田土侵占,兵部亦有证据文书,不过,于某并没有拿出来,至于原因……”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于谦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道。
“这是于某进宫之前,刚刚接到的,武冈知府呈递上来的公文,王爷不妨一观!”
襄王心中便浮起一个猜想,顿时身体有些僵硬。
一旁的内侍颇有眼色,将公文接过来,展开放到了襄王的面前。
轻轻一扫之下,襄王顿时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朱徽煣,却见对方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这副场景,虽然在场的诸多大臣,都大致猜到了真相,但是,因为隔得太远,所以看不大清楚,颇有几分心痒难耐。
于是,这个时候,一旁的朱徽煣也终于不再冷眼旁观,上前对着天子拱手开口,道。
“陛下明鉴,臣蒙陛下天恩,得继岷王之位,日夜思之报我社稷国家,辗转反侧。”
“身为宗亲藩王,臣食朝廷世禄,受万民供养,享王爵尊荣,得封地之产,自当谨身为国,修身养性,然则岷王积弊甚重,非一日之功可革除。”
“臣自掌岷藩之后,便即刻传信,命府中下人清点府中账簿,黄册,竭力配合朝廷清丈田土。”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月之前,臣终于接到来信,多年以来,岷王府中借父王旗号,兼并土地,侵占田土之人已被处置,一应账册,皆已移交当地府衙,依照朝廷大政处置。”
“之前公文未至,臣不敢贸然上奏,还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下,顿时掀起一阵阵的议论。
不少老大人望向朱徽煣的眼中,都多了几分佩服。
这位岷王爷,还真是舍得下本啊!
虽然说,因为老岷王早年的怪异性情,岷藩被调换过好几次,但是,毕竟是老牌藩国。
这么多年下来,岷藩的积淀,不会比襄藩要差,虽然说,武冈那个地界没有襄阳好,但是,这也是一大笔财富了。
现如今,为了扳倒襄王,这位岷王爷眼睛眨也不眨,就扔了出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是临时起意,被迫宣布,而是早有准备,已成定局,下了这么大本,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日。
如此的决心和心计,襄王拿什么跟他斗啊……
底下一众大臣望着岷王的神色各异,唯有一旁的户部尚书沈翼,一副悲伤的神色,仿佛头顶都飘着一朵乌云。
代藩和岷藩,都愿意将多年来侵占的田土给吐出来,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仔细听听他们的说法就会注意到。
不论是代王的信件,还是岷王刚刚的话,说的都是“依朝廷大政”处置。
怎么处置,当然是由户部进行赎买……
两座藩地,就算是代王和岷王耍了点小心思,没有全部都呈上来,那至少合起来至少有四五千顷田土。
这,他上哪去搞这么多银两啊……
可偏偏,宗藩亲王,又和普通的边将勋贵不一样,对于后者来说,秋后算账不是难事,可是这帮宗亲们的帐,人家不跟他算都是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