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从不乏转世夺舍之说。我想,我或许是投胎转世之前忘记喝了孟婆汤。又或者我真的是夺舍而来的一抹孤魂野鬼也说不定。
“至于为什么转生而来,我想应该是为了遇到你,遇到琅嬛和老白吧。
“话说回来,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终点,我可能,只是回到了我本来的地方,活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
“小凌你真的很好。我知道你可能会怀疑自己,其实当初第一次见你时我也觉得你冷冰冰,又不近人情。后来我才知道,你外冷内热,重情重义。
“只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太过重情难免反受情所累。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无情无义之徒,而不该是这世间有情有义之人。
“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是很好很好的,否则当初破妄镜内,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他的指尖哆哆嗦嗦摸到这一张薄薄的信纸,她怕他到时候执念太重,难以走出,通篇不敢轻易言爱。
只是安慰他,鼓励他不要自卑,不要自怯,不要自责。
纸上每一个字,娟秀端正,可见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就。一如她第一次与他写信时,满满当当,酣畅淋漓,写满一页纸。
曾经他不甚在意,如今却字字在他眼里倒映出血色,每一个字仿佛如有实质般地刺穿他的眼球,钻入他的颅脑。
凌守夷怔怔地坐着,太阳穴突突直跳,血色填满他的视线,他目眦欲裂。
零散的思绪在这一刻终于串连成线。
为什么,夏连翘要竭力说服他去寻柔姬留下的秘信。
为什么,她这段时日总是红着眼眶,以一副哀伤的神情看着他。
为什么,她要拉着他说那些话,“我泥中有尔,尔泥中有我。我与尔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待他看来时,又行所无事般仰面露出个笑脸。
凌守夷面色惨白,五内俱焚,如遭五雷轰顶,滚滚天雷在顶门不断滚过。
他的神魂仿佛被天雷一遍遍撕裂,殛灭成灰。
原来,她早已知晓这一切,她早已看清了他一无是处的骄傲和坚持。
她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甚至早已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
凌守夷面色遽变,胸中血气翻涌,喷出一口鲜血来,耳畔听到细微的崩裂之声。
丹田之中一阵剧痛袭来。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几近崩溃。
凌守夷。
你曾立誓要以命相护她。
你却让她日日忧心。
那日她眼眶微红,却强颜欢笑,分明是她也在害怕。
谁人不畏死。
你却让她惶恐不安,让她恐惧,让她害怕。
你让她分明畏死,却还一意要牺牲自己。
凌守夷。
凌守夷。
你枉为人!
他心跳如擂, 他如遭雷殛,凌守夷跌跌撞撞纵起遁光,往天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孰料, 还未奔出风露殿,忽闻天际传来一声霹雳暴喝!
“好你个凌守夷!强行破开禁制, 擅闯风露殿!你还有什么好交代的?!”
凌守夷抬眼一看, 只见元伯功带着一干世家子弟,傲立在云头,乌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在云头一线排开。
对上他的视线,元伯功唇角露出点儿倨傲的,成竹在胸的弧度,冷笑道:“知法犯法, 凌守夷你妄为仙门执法!!”
凌守夷并未为他言语所激,横剑长空, 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让开。”
元伯功面色一沉,胸腔内翻涌出一股浓重的恨意, 天知晓他素日里最恨的便是他这副冷傲模样!
元伯功恨声道:“凌守夷!事到如今, 你还有什么可傲的!弟子犯法,是你这个当师父的管教不严!如今你那义女将仙门搅得天翻地覆,你以为你如今还跑得掉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若没你与曲沧风暗地里相助, 他们逃得出思过崖?”
元伯功冷笑:“凌守夷,天帝早已褫夺你天罡剑主之位!你如今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你还有什么可傲的!”
凌守夷神情平淡,又咬字重复一遍:“元伯功, 若不想沦为我剑下亡魂休得拦我。”
眼前凌守夷三番两次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元伯功终于勃然变色,面皮一阵剧烈地抽动扭曲。
半晌, 森森一笑:“好……好……你既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他如今带了这些世家门人前来,以为凌守夷素日里自矜持正,总有些忌惮,不会轻易开杀。
便挥手吩咐身后弟子抢占先机,先一步围杀上去。
孰料凌守夷见他动手,竟也足踏烟气,将剑光抖开,如云铺海,潋滟成一泓皎皎秋水也般的光,剑光倏忽飞旋出一道、两道、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