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才”的重要。
苏泽说道:“对于一个地方官员来说,驱动他们发展的主要因素,其实还是来自上级的考核。”
申时行本来想要说一些大道理,比如民为邦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话。
可是他很快也发现,这些道理根本就说不出口。
他也担任过地方官员,自然知道地方官员的想法。
即使是在最讲究“主权在民”的东南,驱使地方官员进步的主要动力,依然不是治下百姓。
治下百姓重要,但是能够让地方官员进步的还是政绩。
换句话说,政绩就是衡量官员进步的标准,这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百姓的意愿,但是也和百姓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徐渭的领导下,吏部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地方官员考核办法。
通过量化考核,将经济发展、城市发展都纳入到了这个体系中。
而这个考核标准和考核结果也会每半年发布一次,在同省和同府内进行排名。
也是因为这个考核标准,才让东南的地方官员都特别卷,都努力发展本县的经济。
因为考核靠前就意味着更多的升迁机会,就意味着更大的舞台施展政治抱负。
苏泽说道:“主观上,驱使东南地方经济发展的动力,就是各地的竞争。”
“只要考核比周围县要好,县官才有进步的希望,本府考核要比省内其他府要好,知府才有进步的希望。”
“整个体系还是自上而下的。”
“但是一个县的财力也都是有限的,比起兴建道路和发展工商这些立竿见影的事情,发展文教反而是一件短期内看不到结果的投入,甚至可以说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所以很多经济上还不够发达的地区,地方官员更缺乏发展文教的动力。”
申时行点点头,他主管教育,苏泽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教育越来越向发达的地区集中,这种现象也越来越多。
所以这次外省吏员争夺岗位的事件,只不过是这种地域发展不均衡的矛盾,在考吏员这件事上的爆发而已。
申时行立刻问道:“那大都督肯定是有了解决的良方了?”
苏泽说道:“良方算不上的,只能说是解决的办法。”
看着申时行急切的眼神,苏泽说道:“转移支付。”
自由即不公
申时行突然说道:“大都督,您的意思是让发达省份的收入去补贴那些内陆省份?用补贴的钱让那些不发达的地区发展文教这类短期内看不到发展的事业?”
苏泽点点头,申时行说道:
“可这样一来,南直隶、浙江和福建的官员百姓就有意见了,咱们不是主权在民吗?那些制宪会议代表肯定要吵吵了。”
随着报纸的普及,一些制宪会议代表也开始利用报纸来推动民意。
不少人都在报纸上开设了专栏,甚至有人专门在报纸上开设栏目,搜集地方民意。
虽然从目前来说,制宪会议还只是一个摆设,目前官员的任免依然是大都督府任命的,以苏泽在任的威望,区区制宪会议根本无法抵抗苏泽的权威。
别说是苏泽,如今内阁大臣也都是随着苏泽创业的,他们的威望也足以压住制宪会议。
但是以后就不好说了。
而且制宪会议代表们可以闹出动静,倒逼官府处理一些热点问题,这也让很多官员有了监督,确实是一种进步的制度。
申时行还有一点没有说,在苏泽的主权在民学说下,民间也开始出现新的思潮。
随着苏泽打开了学术禁锢的开关,各种思潮都涌现出来。
而报纸的出现,也让各种学说传播的更快。
对于这种发展,苏泽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申时行在松江府担任过知府,自己又是苏州人,自然是很关注南直隶的舆论。
申时行吞吞吐吐的说道:“如今在整个苏松地区,已经有一种风气,认为一些内陆地区封闭落后,这些地方的百姓懒惰,所以活该贫穷。”
“他们还认为官府不应该在这些地区投入太多,特别是徐州铁路。”
“徐州铁路怎么了?”
“苏松铁路是能赚钱的,但是徐州铁路根本不赚钱,这些人认为官府不应该主导这类投资,这等于用东南全体的税金,去帮着建设徐州,而且这种建设完全收不回成本,毫无意义。”
苏泽眯起眼睛说道:“不仅仅是苏松地区吧,很多官员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申时行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不仅仅是苏松地区,就连南京一些官府机构,也有这样的想法,认为官府不应该干涉经济行为,应该任由地方经济自由发展。”
苏泽笑着说道:“这不就是自由主义吗?哈哈。”
自由主义?
申时行喃喃说道,又觉得苏泽这四个字非常的精妙,完美的代表了这种思潮。
这就不是自由吗?如今在苏松两府的年轻读书人中,不少人高喊着“自由”,要突破各种束缚,甚至出现了很多奇闻怪象。
苏泽只能感慨,某些思潮的出现真的是历史的必然。
在经济好的地区,出现自由思潮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