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襄阳之间,只隔一道汉水,顾岑领了千余人,惶惶奔赴到西门处准备舟船,正手忙脚乱之间,忽见上游百余个大竹筏,沿着水流飞一般撞下来,及至岸边,两千余宋军自木筏跃下,发一声喊,齐齐卷杀过来,为首一将,手持一口大刀,耀武扬威喝道:“郑州兵马都监陈翥在此,哪个贼兵敢逃?”
顾岑没带长兵器,慌忙去拔剑,陈翥大踏步冲来,劈面一刀已将顾岑砍翻,就势赶着贼兵,直杀入西门中来。
左谋、阙翥带着万余败军,乱哄哄穿街过巷,正往西门赶赴,忽然看见自家派去调度舟船的军士没命价逃奔来,满口齐喊:“宋军杀入城里也。”
左谋这些军兵本是惊弓之鸟,闻言顿时大乱,左谋慌道:“事不可为矣,我等快去东门!”一众溃兵你挤我踩,争相逃去开了东门,沿着汉水往下游逃去。
陈翥见了大笑,原来他自先锋营被破后,带了两千余人往西逃窜,狂奔了数十里,不见敌军来追,这才敢停,心下寻思:若回本军,一则地理不熟,遇见贼兵不是耍子,二则这番大败,段鹏举这狗头又从了贼,童枢密的板子,岂不是要打到我的尊臀?
思前想后一回,干脆带着残兵,遁入山林,一路绕到樊城上游潜藏,一边令士兵就近打猎、掳掠充饥,一面令人伐竹造排。
在他想来,自己坚持些时日看看风色,童贯若是败了,索性便从了贼,若是童贯胜了,必然要打樊城,自己待两军交战时,趁机从汉水直下,一举袭了樊城,不惟可抵消前罪,还能立场大功。
等了些日子,果然童贯得胜杀来,陈翥派探马打探到二军大战,便教全军放筏奇袭,果然一举成功,第一个打入了樊城。
此时眼见左谋等万多人避战而逃,陈翥大为得意,狂叫道:“杀上去,杀上去,这些人头,都是老子的功绩。”当先冲在前面,大刀砍落人头滚滚。
他正杀得高兴,北门方向,酆泰、縻貹引败军逃回,正撞见陈翥引人大开杀戒,一时拦住了去路,酆泰怒不可遏,大叫道:“不让开路,教你等都死!”
陈翥把眼一看,见他麾下不过八九百残兵,一个满面惶然,胆色大壮,喝道:“贼将,正要你的狗头,让老爷升官发财。”大刀一指,挥兵杀上前去。
酆泰、縻貹双双大吼,并肩冲杀,一条大斧,两条铁锏,顷刻间干掉了数十名宋兵,陈翥眼见两个如此骁勇,大惊失色,急欲退时,酆泰如魔神般杀至,当头一锏,把个脑袋砸成碎西瓜,宋军惊呼四散。
他二人本还要追杀宋军,忽听城外,“万胜”之声如山呼海啸一般,凶性顿时全消,带着败兵,追军师左谋去了。
城外,宋军兵将欢呼万胜,童贯高坐马上,腰板挺得笔直,撇着大嘴,似笑非笑,看向跪在面前的有卵大元帅段二。
有分教:阵前人命贱如蚁,白骨堆山霸业起。万里血腥化紫泥。几行名姓标青史。
童贯报捷官家泣
段二面门中了刘延庆一箭,这一箭自他左颊射入,折断槽牙若干,看着血流披面甚是可怖,其实却不至死。
这会儿背缚双手,跪在童贯面前,哪还有半点气焰?只落得瑟瑟发抖。
童贯看他半晌,缓缓道:“卵大如段元帅者,竟也有败亡之日乎?”
段二闻言,抖得越发厉害。
童贯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终究是个鄙夫,你若有胆同老夫骂上几句,老夫倒高瞧你一眼。哼,凭你这等匹夫,也配挂帅,对抗天军?”
话说到此,忽然鼻子一嗅,皱起眉头看去,果然段二的裤裆上渐渐洇湿,痕迹越来越大。
童贯骂道:“怪不得如此骄狂,尿这般大一泡,可见果然卵大,来人呀,且去了他那大卵,好生医治一番,再解送东京吧。”
段二听到这里,顿时如梦初醒,含混不清地大哭道:“求大帅开恩,莫要割我卵去,我愿投降天军,去捉王庆那狗贼。”
童贯挥挥手,几个亲兵上前,如狼似虎拖了段二下去,段二拼命挣扎,嚎啕大哭,凄厉哭声渐渐远去,忽然响起一道极为嘹亮的惨叫,算是和他所得意之物做了挥别。
另一边,卢俊义皱眉道:“我等不入城,还等什么?”
刘延庆微微一笑,教诲道:“这一战,我等已立下泼天功劳,夺城之功,便不妨让给别家。你要晓得,大家出兵放马,总要得些功劳,下次才肯出力。”
卢俊义有些不解,望向城门处,却见王禀所部,王义所部、马万里所部正在对峙,都要抢先入城。
正闹之间,忽然城门一开,一干宋军自内而出,其中有个虞侯叫道:“我等乃是陈都监麾下,自水路袭城,已抢下樊城也。”
王义听了大怒,骂道:“陈翥为先锋,临阵败逃,不来和大帅请罪,倒还抢起功劳来,好不要脸,这厮如今何在?”
那虞侯哭丧脸道:“陈都监不幸,阻挡敌军时,被个使铁锏的敌将打死了,现有尸体在此。”
说着众军一分,几个官兵抬着一副门板走出,上面果然是陈翥顶着西瓜脑袋的尸身。
那两个都监见了,也不由兔死狐悲,都道:“罢了,既然他已战死,吾等如何好和他争功?”
当下引了人来见童贯,童贯唏嘘一番,吩咐厚葬,便派遣王禀领本部人马,入城洗荡一番,待确定了安全,这才入城。
随后记点战损,自家折了兵马三千有余,又有六七千人各自带伤,能战之士,仅剩六万。更折了王文斌、韩天麟、吴秉彝、李明、陈翥五个大将,其余战损将校不下数十人。
贼兵这边,遭杀死一万一千余人,还有三千多个伤重的,都扔在城外待他自死,俘虏两万余人,其余者或是随着大队逃跑,或是溃散不知所踪。
擒获敌军主帅段二,斩杀贼军中有名将领十一人,乃是卫鹤、贺吉、郭矸、陈贇、顾岑、耿文、薛赞、翁飞、钱傧、钱仪、季三思,至于牙将之流更是不计其数。
童贯看后,不见悲喜,让书记官取出功劳簿,一一记了诸将功劳,尤其点出曹操为首功,随后亲自写了奏疏,令飞马传去汴京,其中有部分字句如下——
“时贼兵十五万众,四下大至,用骁勇之士为锋锐,王文斌、吴秉彝等先后战死,吾军兵少,阵势摇摇欲坠,众人多有劝臣撤军者,臣慨然曰:吾受天子恩泽,岂有不死而退之理?众人欲强之,有刘延庆麾下战将武植者,匹马冲来,挥槊乱击,厉声曰:吾军未败,言退者可斩也。臣壮其言,立斩一人,众人色变,不敢语退。”
“武植告曰:童公,战事危极,公若敢冲阵,或能有变。”众人又劝不可,臣曰:他为将,吾为帅,将帅皆不恤命,众军自然奋发。于是臣亲捧帅旗,以武植、刘延庆、韩世忠等为前锋,聚数千禁军疾突贼阵,众军望帅旗动,齐声呼曰:童公贵胄,而不惧死,吾等此身何惜?皆鼓血勇,怒与敌战,局势乃稍安。
“贼之中军,有三万人众,六倍于臣,望臣至,箭如雨发,臣虽被众军掩护,犹中三箭,若非陛下赠臣金甲坚厚,已为国之忠鬼也。其余中箭而死者,不知凡几,一时兵不得近,臣鼓勇大呼曰:天子日夜望我等捷报至,诸君欲让天子失望乎?众军闻言,齐声呼曰:吾等宁肯万死,不肯失天子所望也。”
“遂冒箭雨驱驰,贼又遣重将八员来挡,武植、韩世忠等辈奋勇死战,一一阵斩之,然而贼军甚众,一时难败,臣望之心急如焚,遂使从将捧帅旗,亲执御赐弓箭而射,仰赖天子洪福,二百步外,正中贼帅面门,贼势始乱,西军老将刘延庆,长驱直入,挥刀断敌帅旗,群贼遥望,皆大惊,号泣曰:天子有神助,天兵不可挡。遂大溃之,欲归樊城而守,而臣早遣陈翥,先伏于汉水上游,沿江而下,夺其水门,贼遂弃城而去……”
童贯是个讲究人,他把奏疏当小说写,顺手夺了射段二的功劳,倒不是贪功,纯粹是了解赵画家的艺术家情节,要让自己占个c位。
他倒也没有白夺刘延庆的功,顺手便把韩世忠夺旗之功给了刘延庆,至于韩世忠,本是无名下将,有斩将之功难道还不知足?何况在奏疏里二提其名,至少老童自问对得起他也。
奏疏递出,老童这一次倒没像之前般,说什么“待回朝一并封赏”的话,直接将曹操从刘延庆底下剥了出来,封为指挥使,将陈州兵和陈翥所遗的两千郑州军交给他率领。
此外,将唐州兵交给了王禀,许州兵交给了刘延庆,补充了他们各自的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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