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正自忘情,忽觉背上一痛,心中顿时一惊,扭头望去,却是百花反握小刀,抵在自家背上。
再看方百花时,只见此女眼中情绪复杂难言,哑着嗓子低喝道:“登徒子,如此辱我,必要杀汝!”
说话间,那匕首刺入肉中半寸。
卢俊义却似不觉疼痛,轻轻一笑,倍觉洒脱,浑无平日里老实呆气,低声道:“卢某旧日曾读过一句诗,浑然不解其意,此刻恍然明白,原来这便是——‘百花刀下死,做鬼也风流。’呵呵,若要杀我,请便便是。”
说罢闭了双眼,再次吻下。
方百花眼中先是惊惶,随即流转过诸般情绪,微微一声低叹,右手短刀顺势一拖,道道绳索,居中而断。
卢俊义只觉束缚一松,挣出双手,紧紧抱住身下佳人,方百花迟疑片刻,也伸手抱住了这头麒麟。
房顶之上,一片瓦儿无声无息移开,随即露出了燕青年轻帅气的面孔,只见堂堂浪子满眼都是震惊之色:啊呀!我家主人莫非中了这妖女的蛊么?啊呀,他还要脱裤子?
燕青连忙放回瓦片,顺着屋檐无声无息跳下,旁边阴影里蹲着牛皋,小声道:“员外哥哥可在屋中?”
燕青茫然摇了摇头:“不、不在!之前看那个柴房守卫颇森严,我们去那里看看。”
两个人借着夜色,鬼鬼祟祟溜开,一路躲躲藏藏,避开巡逻兵丁耳目,来到了柴房处,却听里面传来吕方扯破嗓门的大哭声:“妖女!魔女!最毒妇人心的恶女人!你要扒皮,来扒我吕方的皮啊,是好汉就给我哥哥一个痛快!员外哥哥啊,是小弟牵连了你啊……”
牛皋大惊失色:“啊呀?那女人要扒了员外哥哥的皮?好生狠毒!”
燕青神色复杂:“怕是‘小温侯’搞错了,我看那女子倒也是条好汉,毕竟给了我家主人一个痛快……”
牛皋顿时双泪齐流,忽然跳将出去,唰唰唰几刀砍死了守卫,一刀斩落锁头,夺门而入,一边大哭一边去救吕方道:“吕哥哥,待我放你下来,同为员外哥哥报仇啊!”
燕青哭笑不得:“报仇且不急,先去救了梁红玉,说服段三娘,我几个合力,才好破他此关!”
有分教:
人间万物蕴阴阳,一往一来战欲狂。
兴起麒麟搅日月,豪来圣女傲寒凉。
百花怒放情思动,俊义相交眷念长。
一点奇缘牵彩线,奔流千里气苍茫。
黑风虎智说二嫂
话说燕青、牛皋救下了吕方,好在不曾带伤,所杀守卫的腰刀捡起一把,让他拿了,三个人遮遮掩掩,避开巡夜守军,寻了半晌,却见一座屋前,拴着匹肥壮大马,认得正是段三娘所骑,顿时大喜。
悄悄掩至屋侧,只见屋里光影绰绰,燕青猫步上前,舔破窗纸,往里一看,梁红玉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对面一条长凳,段三娘阴沉着大脸,虎踞其上。
但见这婆娘大剌剌叉开了双腿,两只小船般大脚,一脚踩着地,一脚踩着凳子,右手拄着短柄狼牙棒,右手提着个酒坛子,已喝得满脸通红,不住口的骂韩五。
“遭瘟的、千杀的、猪狗日出挨雷劈的韩五呐!老娘丹心赤胆待他,他如何竟敢负心薄幸!”
骂的渴了,提起酒坛咕嘟咕嘟几大口,胡乱擦把酒水,又骂梁红玉:“小泼妇儿、骚蹄子、不得好死的贱婆娘啊!大虫口里的肉,你也敢痴心来夺,你且看老娘这条铁棒,王庆那厮鸟嫔妃不知砸杀了几多,你却也狂了心,自来送死。”
这个淮西天魔,若是对上别个女子,岂不吃她生生唬杀?然而梁红玉也是世间罕见的女中英豪,浑然不惧她凶恶,虽然绑的动不得,口舌兀自便给,冷笑道:“凶蛮婆子,满口荒唐,你是本姑娘手下败将,如何有脸卖弄威风?若不是看你可怜,阵前一刀取了你的狗命。”
段三娘跳起身,大怒道:“小泼妇儿,死到临头还敢犯触老娘,哼,韩五那狗贼让你尝了许多快活罢?老娘今日却叫你零碎受苦。”
梁红玉呸的吐她一口,骂道:“休得血口喷人,你这疯婆子自家心里肮脏,却不要玷污了本姑娘!”
段三娘挥手一棒,砸碎一张桌子,发作道:“老娘脏,韩五那厮便干净?那厮没同你说他如何上手的老娘么?你这般一个千娇百媚的小贱人,我不信他忍得住。”
梁红玉又气又羞,骂道:“呸!我如今热孝在身,如何做的那等丑事?本姑娘却不是你这般妄顾人伦的猪狗。”
她骂的这般难听,段三娘却是转怒为喜,忽然瞪起眼笑道:“这般说来,你当真不曾同韩五那厮上手?”
“当然不曾!”
“怪哉怪哉!”段三娘喃喃自语:“这个韩五是条活驴子,他怎能打熬的住?他当初可是一见老娘,就做了那没羞没臊勾当……”
梁红玉冷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有什么稀奇?遇见畜生,不免也就做了牲口。”
段三娘也不动怒,只是皱眉苦想,想了片刻,忽然丢了酒坛,掂了掂掂自家胸口,又在梁红玉尖叫声中,掂了掂她的分量,眉开眼笑道:“原来如此,老娘晓得了,却是那厮吃惯了肥的,嫌你塞牙。”
窗外几人听到这里,都松一口气,牛皋低声同那两个道:“看来韩家大嫂终究舍不得老公,我这条计谋,便好派上用场了。”
当下轻轻拉开窗子,骗腿一跃,进得房中。
段三娘正自得意,忽然眼角瞥见个黑影闯入来,只道是他关中守军,对自己生出歹意,低吼道:“那个狂徒,敢打老娘主意!”短柄狼牙棒抡起便砸。
牛皋大惊,忙是一个懒驴打滚,就地避开,口中叫道:“姐姐莫打,是俺小牛!”
段三娘闻言止步,惊奇道:“啊呀,兄弟,你如何入得关来?”
牛皋道:“却是韩五哥哥今日见了姐姐,急得把头撞树,苦苦央求小弟想个计策夺关……”
段三娘脸一虎,打断他道:“小牛儿,你休替那不要脸的遮瞒,他若是急,也是急我捉了他的小情人!”
牛皋哭笑不得,拽着三娘来到屋角,低声道:“姐姐可晓得此女来历?”
段三娘回头打量几眼,猜测道:“这泼女子刀法厉害,我瞧着不是哪家军将的女儿,就是哪山大王的千金。”牛皋把腿一拍,赞道:“要不梁山满山上下,小弟如何只服姐姐?端的是女中诸葛,一猜便中!姐姐听我说之——”
“这个梁红玉,他爹乃是扬州兵马都监,方腊军来打,是她爹弃阵而逃,被扬州徐知州问罪斩首,这个女子按律,本要充任营妓,恰好武大哥经过,这女子就出声苦求,愿意戴罪立功,说是宁肯战死,不肯为妓。”
“武大哥为人仗义,听闻此事,自然替她说情,因此这个女子,可说是武大哥的部下,姐姐若杀了她,一则武大哥面上不好看,二则今日斗将,我兄弟们都眼见,她好歹手下晓得留情,姐姐杀她岂非不仗义?”
段三娘愤愤不平道:“我若真个要杀她,阵前便自下手!如今何尝要她性命?只想着毁了她的容貌,让她不敢窥觑我老公便足矣。”
“啊呀,我的姐姐呐!”牛皋连连顿足:“你岂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容貌若当真毁了,于情于理,韩五哥也只能收她在房中,岂不是反而周全了他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