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哥虽杀了一名强敌,也中了公冶乾一掌,好在这老儿不敢呼吸,出掌之时不能以呼吸法配合,威力未免大减,但他号称掌王,并非浪得虚名,这一掌打得武二哥痛彻入骨,愈发闭气不住,正待冲出轿厢时,忽然那橱门訇然开启,里面滚出一个锦衣大汉,掐着喉咙,咳得满脸通红。”
众人听到武松受伤,都自挂怀,忽然听见此节,不由哭笑不得:这般说来,朱勔居然是被自己的部下摆了一道?
戴宗也自忍俊不禁,笑道:“武二哥本来已是要走,如今一见,知道定是朱勔本尊,立刻改了主意,仗着自家年轻,反应远比两个老儿快捷,使一个‘狸猫翻身’,抢先冲到那朱勔身旁,拉着头发单手提起,径自使一个‘夜战八方式’,他先前使那老道,邓百川提刀便砍,如今使的是朱勔,邓老儿如何还敢下手?两个老儿双双跃开躲避!”
“武二哥逼开二人,原本有心怒斥朱勔几句,这才杀他,可惜此时一口气憋了许久,心口砰砰乱跳,眼前金星乱冒,哪里说得出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奋起身上余力,左手按着肩膀,右手抓定天灵,猛然发力,硬生生将这厮的脑袋拔了下来!”
“嚯!”众好汉没料到朱勔的脑袋是拔下来的,都忍不住吐气开声。
戴宗指着众人笑道:“诸位道是如何?那两个老儿的反应却同你们无二,见二哥活活拔下朱勔的脑袋,也都‘嚯’的一声惊呼,刹那之间,齐齐变色,却是吸入了毒气,瞬间毒发,他两个哪里还顾二哥,疯狗般扑向番人尸体,拉着就往外跑,想必是要去外面摸索解药。”
“二哥心细,怕出门被他两个暗算,干脆先上桌,后上橱,一跃撞破轿顶,手提人头而出。”
众人听罢,齐声叫好,石宝又咬牙道:“可恨几个老狗,不知图什么相助朱勔狗贼,若是石某在场,一发杀了他!”
戴宗笑道:“石兄听说,小弟彼时藏身梨花树上,见那两个老儿狼狈出得轿子,不顾高低,瞄着射他一弩,小弟射术本来不精,却是那老儿走霉字,一箭射中他臀部正中,便要不得命,也叫他一年半载不得快活拉屎。”
众人听了又大笑,都叫快当。
曹操道:“我家二郎中了公冶乾一掌,没甚大碍吧?”
戴宗摇头道:“疼痛一时,倒不曾有大妨碍。当时二郎杀了朱勔,城中一片大乱,小弟早在左近备下马匹,当即前去牵出,武二哥和小杨系了人头再腰,骑了马往城外去,途中遇见数百官兵阻挡,武二哥夺了一条枪在手,两个双枪并举,顷刻间杀散官兵,及至城门前,云宗武早已先行一步,杀散门口守军,我四个跃马而出,不曾有一个兵卒敢来追赶。二哥令小弟来报信,他自去汇合吴学究等人。”
曹操听了连连点头,对众人道:“诸位,我家二郎既然做下这桩大事,想来童贯不日便要听闻,如今帮源洞于他,形如鸡肋,得知此事,他多半便要撤军,届时何去何从,还需早做商榷。”
众人神情一肃,都晓得后面乃是正题,一个个都不由坐直了身体。
这正是:断性命如断腐竹,拔人头似拔萝卜。东南威震十余载,哭道如今颈上秃。
江南烟雨定风波(上)
曹操要同众人议论日后行止,顿时满座肃然。
放眼望去,却喜明教菁英,大半俱在。
不算尚未醒来的方腊,他教中位分最高者,便是左右光明使,此刻一在座中,一随水军暂泊江上。
圣女方百花去了歙州,料来对上卢、韩、杜、卞这干猛将,岂有便宜可讨?
何况又有段三娘策应,自然难逃掌心。
再往下数,四大法王,折了心思多、势力大的吕师囊、包道乙两个,只剩憨勇的邓元觉、郑彪,正合心意。
五方元帅一应俱全,虽都带了轻重伤势,但有“神医”安道全在此,痊愈不过是时间问题。
五散人倒是损伤大半,唯余祖士远、高玉二人。
其余人等,便是睦州夏侯成,宣州家余庆、李韶,独松关卫亨,杭州二十四飞将中的汤逢士、温克让、贝应夔,再就是卢俊义军中的方貌,留守常州的金节。
余者除极少投降童贯的,尽都殁于此役。
然而老曹真心想要的,其实也只座中这些人杰,真若是明教无损无伤,整个来投,老曹却没那般大胃口,还要担心他反客为主哩。
因此暗暗喜悦:得了这许多猛士,以及一万余百战余生的兵卒,也不枉我吃这两月辛苦。
这些念头电转而过,老曹微微一笑,开口道:“童贯撤军后,我梁山众人也要归返山东,厉兵秣马,只待后面国战时,力挽天倾,缔造大业。却不知诸位明教兄弟,又是如何打算?”
这句话问出口,便见明教众人神色各异,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曹操暗笑,他此前何以留方七佛在外?便是晓得明教除方腊外,便属此人威望最高,他若在此,众人纵有其他想头,也多半要以其马首是从。然而方七佛颇为忠义,方腊不死,他岂能说出投靠之语?
故此留他在外,待其余人先自打定主意,再去相劝,届时无论他是留是走,都已无损大局。
他众人看来看去,最后却都看向王寅,王寅见一众老兄弟目光灼灼,苦笑一声,摊开手道:“王某之事,兄弟们当已知晓,姓王的一生行事俯仰无愧,唯一对不住的便是我女儿。她如今既做了武大郎妻妾,王某不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岂肯安心?因此此间事了,王某要同大郎北返,以后若无旁事,便守着女儿过几天安乐日子。”
高玉同他素来最好,当即叫道:“哥哥要过安乐日子,怕也过不得几天!你不闻‘武孟德’说么?他是存心要和金辽干一场的,届时山东河北,只怕都化战场。”
王寅收起笑意,淡淡道:“若真有那日,只要还能骑得动马,自当追随大郎,同那胡虏战一个至死方休!”
他眼中不由添了几分神彩:“兄弟,为兄枉自学了一身本领,却是稀里糊涂过了半生,眼见将是知天命之年,还能有多少时日好活?若能为家国民族份上,战死于疆场,也不负爹娘生这七尺躯壳。”
高玉听他说罢,愣了片刻,忽然笑道:“十六年前,狗官贪我家传的几部古籍,逼得我家破人亡,情急去同他拼命,若不是哥哥仗义出手,莫说报这血仇,便是性命也自罢休,这些年你我入了明教,一向孟不离焦,如今岂肯让你独去?”
便冲曹操一拱手:“武兄,我哥哥是你丈人,高某却不敢居长,我等各论各的,我叫他哥哥,也叫你哥哥,我高玉欲同王寅哥哥同去你青州,不知可肯收留?小弟本事虽然平平,书也粗读过几本,手中鞭枪若是上阵,也能替你杀人。”
曹操连忙还礼,满脸真诚:“高兄,我在山东,便久闻‘金枪银鞭玉郎君’好名,若肯同去,乃武某平生之大幸也。”
若说明教这伙,整体颜值颇高,方七佛、王寅、高玉,乃至方杰、司行方、庞万春等,都是难得的美男子,其中尤以王寅高玉为最,但听绰号也可见得端倪,王寅人称“玉面枪神”,高玉则号“金枪银鞭玉郎君”。
邓元觉跳起身道:“王尚书、高侍郎既然也要去山东,佛爷我也不遮着瞒着了!去岁我等开国立朝,意气何等风发!然而才过几日?一个个盘剥起百姓来如狼似虎,比之宋朝狗官,吃相还要难看,佛爷几番进谏圣公,又频频与人争闹,然而谁把佛爷的话听入耳中?哼哼,若不是童贯恰好赶来厮杀,佛爷不肯弃了这些兄弟,早便独自一个走去江湖上,图个清静也。”
他这番话说出,却似开了一记地图炮。
鲁智深高声喝彩:“好个邓和尚,有这番心肠,却不枉你剃度一场,当真是阿弥那个陀佛!善哉善哉!”
看官听说——鲁智深当处初入禅林,哪里懂得这些佛家语汇?
同僧人们争闹,僧人们说:“善哉!”他便气得裸起袖子来,争辩道:“‘团鱼洒家也吃,甚么鳝哉!’僧人们道:‘却是苦也。’他便越发不服气:‘团鱼大腹,又肥甜了,好吃,哪得苦也?’”
如今阅历世相,悟彻本来,此刻口宣佛号,双手合十,分明是杀人放火狂魔般人物,却透出一派宝相庄严之感,看在众人眼里,心头都受触动,便似黄钟大吕,重重响荡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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