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随从不是别个,乃是袁朗、滕戡、滕戣、牛皋。
这四人都不着甲,只是一身青衣,带把腰刀,手上捧着大盒。
出门时又闹笑话:李逵见没带他,死活要争去,牛皋便劝他:“我四个恰好成双,多你一个,岂不有失体面?”
李逵便拉着穆弘道:“那便加上穆弘哥哥,六个人,一般是双数。”
牛皋又把头摇:“盒子只有四个,还有两个空着手,岂不有失体面?”
李逵想了片刻,忽然发现关键,扯住牛皋道:“却不容易?你脱了这衣服给我,我替你去便是。”
还是乔道清唤道:“铁牛,你休争执,可知众多兄弟在此,哥哥缘何点他四个?”
当下一一指着道:“赤面虎、下山虎、食象虎、黑风虎!那王禀半疯半魔,正要籍这几个弟兄虎威震慑。”
袁朗四个都把头昂起,鼻子里噗嗤噗嗤冲出粗气来。
李逵听了咬指头道:“袁朗三个便罢了,牛皋这厮又有甚虎威?倒不如换插翅虎。”
雷横大喜,抱拳道:“好兄弟,雷某私藏了几坛好酒,回去与你共享。”
曹操摇头道:“雷横虽然威武,却无官身。牛皋几个,都是山东各州挂名的军将——尤其袁朗三人,本是淮西豪强,从某种程度而言,也算王禀过往胜绩。”
曹操发了话,李逵无可奈何,眼巴巴望着牛皋跟在老曹身后,头晃尾巴摇的去了。
不一时,到了城下。
老曹仰头看去,沧州城墙斑驳,城头上的宋字大旗破烂脏污,随风微微卷摆,端的是满目苍凉。
老曹叹一口气,提声叫道:“故人来访,王禀将军何在?”
城上兵卒听见,不敢怠慢,连忙去通报,须臾间王禀来到,扒在城头,居高临下望来,一双恶鬼般红目,凝视老曹半晌,迟疑道:“你是‘武孟德’?”
曹操点头,仰脸抱拳,诚恳言道:“将军,西京一别,匆匆数载,不料今日重逢。”
却是当初老曹混迹刘延庆麾下,从童贯征伐王庆,期间和王禀不曾少打交道,倒是有些情谊。
后来洛阳一别,曹操自去打田虎,从王禀角度,两个再不曾见过面。
只是去岁征方腊,老曹以李墩子为名,混在武松、卢俊义帐下做先锋,及打了苏州,又顶着宋江名头,奔去帮助方腊,期间数次对上王禀,手中化龙刀,也不知斩断王禀几多兵刃。
不过他当时戴了面具,胯下这匹神骏白马也被唐斌骑去梁山求援,今日又特意不曾带刀,因此王禀对面难识。
王禀见老曹行礼,也不说话,只顾盯着他看,看了半晌,又抬头远眺梁山大营,缓缓道:“你同梁山草寇,做了一伙?”
曹操摇头道:“武某朝廷命官,岂肯同草寇为伍?王将军,开门让我进去详谈如何?”
看官须知,王禀被童贯派到沧州时,还不知曹操去打幽云十六州哩,至于此后种种,他困守孤城,更是一概莫闻。
而且他当初欲阻武松殴击童贯,本心也是怕武松牵连了老曹的缘故,可见彼此交情本来不恶。
王禀听他要进城,沉吟不语。
曹操笑道:“王兄,你守把沧州年余,稳如磐石,可见本领过人!如今武某这里不过五人,莫非你还担心不成?再说他四个,本也是你熟人。”
当下指着道:“你且细认,袁朗、滕戡、滕戣!可记得么?当年你我征伐王庆,他三个名列纪山五虎,何等凶猛!总算因你我缘故,弃暗投明,心甘情愿归降大宋,立下许多功劳,如今袁朗做了密州团练使,滕戡做了潍州兵马都监,腾戣做了淄州团练使,一个个都有了出息,呵呵,说来其中也有你王将军一份恩情也。”
王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敢,不敢,分明几位将军用心上进,王某又岂敢居功?”
曹操又指牛皋道:“这是我青州的猛将,昔日随我弟弟去征方腊,你等在军中,也该照过面。”
王禀忽然喝道:“你那兄弟,无法无天,竟敢殴打童帅!”
曹操笑呵呵道:“王将军,你我袍泽之间,不说假话,你且扪心自问,那童贯不该打么?”
王禀怒道:“当然不、不该!童帅乃是将主,军中上下有别,若是以下犯上,军威何存?”
曹操神色一肃,叫道:“王将军,若是这般说,武某如今扫灭辽夏两国,立了偌大功劳,陛下封我做天下兵马大元帅,你把我这大元帅拦在城外,岂不是以下犯上?”
王禀吃了一惊,红目闪烁,惊疑不定望着老曹:“扫灭辽夏?你这话当真?”
曹操傲然笑道:“将军,你我袍泽一场,岂不见我本事?你若不信,放我进去,把证物你看。”
王禀咬牙挣扎思索,终究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一拍城墙:“开门!”
远处梁山军寨,一众兄弟都把在门口远眺,雷横眼尖,指着惊叫道:“开门了、开门了!”
晁盖叹服道:“不愧是武大哥!那王禀虽疯了,尚且肯听他话也。”
曹操进城来,行了十余步,从城门洞中钻出,望眼一看,唉!但见得——
石间道畔草青青,满目疮痍白骨腥。
昔日繁华成炼狱,人间巷陌转幽冥。
征夫生死谁曾念?百战干戈今未停。
天不忍闻忽落雨,呜呜犹似鬼哭声。
要知老曹昔日,与柴进交游,也曾于这沧州来往,乃是北地有名繁华去处,然而如今,废墟满目,尸骸堆积,一眼望去,便同地狱无异。
似乎感应到老曹心情,忽然点点滴滴细雨落下,雨水落地,漾起一层雨雾,让这满城荒凉景象,格外又添几分萧瑟。
老曹叹息一声,扭头看去,王禀带着数百战卒,晃晃悠悠,从城上下来:“证物呢。”
老曹一挥手,袁朗四个,捧着手中大盒上前,一一打开。
王禀探头一看,不由一愣:那些盒子中,都是石灰腌渍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