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感心寒,攥紧指骨,冷哂道:“陛下爱信不信,臣反正要到陇右去,您若不走,就待在这里等救兵。不过臣要提醒一句,晚上山里有野兽出没,豺狼虎豹比比皆是,陛下一定关好门。”
回想到昨晚瘆人的狼嚎,姬瑶如梦方醒,瞥了一眼那吱吱呀呀掉了半扇的木门,脊背溢出一身凉汗。
待在这鬼地方,岂不是上赶着当盘中餐?
在她生骇时,秦瑨仰头喝光水,起身对她作揖,如同在朝时拿腔作调:“臣秦瑨在此拜别陛下,愿与陛下长安再会。”
说完,他作势要走。
“等等!”姬瑶扶案而起,“朕……朕跟你一起走!”
秦瑨止住步伐,踅身看她,“想好了?”
“嗯。”
“真想好了?”
姬瑶噘起朱唇,不情愿的点点头。
抛开别的不谈,当务之急是要先保住她这条小命,其余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那咱们君臣就一起走,陇右距此千里之遥,烦请陛下路上一定要听从臣的安排。”
秦瑨说完,自墙角箩筐里捡起一套不知是谁遗落的粗麻短褐,直接递给了姬瑶。
姬瑶怔了怔,捂着口鼻后退一步,“干什么呀?”
“换上。”
“换上?”她瞪大眼眸,方才的沮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不要,这衣服不知道被谁穿过,脏的要死,朕才不穿呢。”
面对她的反抗,秦瑨稍显不耐烦,“陛下还是换上好,您这身衣裳在山里走走,怕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衣不蔽体就难看了。”
姬瑶如梗在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缕。
昨晚反党来袭时,她穿了件绫纱长裙,质地薄如蝉翼,极其娇贵。经过一夜的颠沛流离,长裙现已不成样子,藕色绫纱不仅变得灰扑扑的,下摆还被撕裂几个破口,若再折腾折腾,怕是碎成连渣都不剩……
恍惚间,她如身临其境,小脸一臊,迅疾捂住心口,“你流氓!”
秦瑨眉峰一蹙。
他好心提醒,怎就变成流氓了?
昨夜本就没休息好,他耐心尽失,随意将衣裳扔给姬瑶处置,独自走出木屋,对着蓊郁山林抻了抻腰。
夜里他们已经翻过一个山头,眼下遇到这个木屋,想来很快就能找到人烟。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女郎娇柔的声线幽幽传来,携着几分烦躁:“秦瑨,朕不会绑这个……”
秦瑨敛回思绪,踅身看时,姬瑶已站在木屋外。
没了金钗花钿,她一头乌发随意绑成了马尾,松松垮垮的青色麻袍裹住她娇小的身躯,袖襕向上翻卷了几折,没有一处合体的地方。
她望着秦瑨,没好气的甩了甩手中腰封,长长一条皂色布带,约有丈余。
往日她的吃穿用度皆是奢贵无比,样样由宫人服侍,哪懂得寻常百姓的穿戴?
秦瑨叹口气,踱至她身边,接过了那条布带。
他没有多费口舌,伸开双臂环过她身躯两侧,亲自将布带缠绕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如此举动让姬瑶咬紧了唇心。昨晚两人的“亲近”只是情急之下的产物,如今他们再度贴近,近到不过隔着两拳距离,她一呼吸就能嗅到秦瑨身上浅淡的螺木香。
忽而一阵头昏脑胀,她下意识的往后躲,他却扯着腰封,又把她拽回来。
“别乱动。”秦瑨低着头,给她的腰封打结,嘱咐道:“陛下且记住,换了这身衣裳,你再也不是盛朝的皇帝,你我之间也再无君臣关系,该改口的皆要改口。今夕非比,在外面我们就是白身,凡事低调求稳,不可任性妄为,亦不可暴露你我的身份,免得节外生枝,记住了吗?”
深沉的诘问传来,姬瑶抬起头,恰好迎上他深邃坚定的瞳眸。
她微咬唇瓣,眉眼间再次浮起怯意,“陇右那么远,只有我们俩人,你确定能走到吗?”
“只要跟紧我,就一定能到。”秦瑨凝视着她,眼神灼灼,似乎要看透她的心底,“我方才说的,都记住了吗?”
姬瑶滞了滞,垂下眼睫,避开他火热的注视,嗫嚅道:“记住了……”
秦瑨这才放心,修长的手指在她腰际轻轻一挽,适才打好腰封结扣。
他与她擦肩而过,走进木屋换了身黛色的粗麻圆领袍,只不过这件带着几个难看的补丁,出来时他手中拎着包袱,里面装着两人换下来的衣裳。
婆娑树影下,两人互觑一眼,心里五味陈杂。
盛朝最有权势的两位如今皆作布衣打扮,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莫过于脚踏的那两双锦鞋了。
真是浮生若梦。
秦瑨沉郁叹气,掀眸看向漫漫前路,“走,先下山再说。”
偶遇
◎好一个采花小贼!◎
三日后,春光格外潋滟,山里的花一夜之间绽放,满目都是姹紫嫣红。
细碎的阳光下,姬瑶瘫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没有丝毫心情去欣赏春日的美好,哭丧着小脸道:“走不动了,我彻底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