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刮了胡茬,嘴角的淤青也好了很多,虽然穿着布衣,但一眼望去干净耀目,连日的奔波仿佛对他只是小菜一碟,姿容分毫未改。
只是……
姬瑶指了指他眼下乌青,好奇问道:“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秦瑨仿佛没听到这话,将嘴里的野菜囫囵吞下。
昨个后半夜,姬瑶像蛇一样缠在他身上,弄的他大气不敢喘,能睡好才怪。
对此他不愿多谈,姬瑶却一直追问:“在山里那几日也没见你的黑眼圈如此之重,你到底怎么了?病了吗?”
大早晨起来就唧唧喳喳,秦瑨烦不胜烦,不知该如何搪塞。
恰好沈霖出现在院里,“秦大哥,刘伯在家呢!”
秦瑨听罢放下竹筷,借此机会逃离了桎梏,紧随沈霖而去。
院中空寂下来,姬瑶适才清醒,把竹筷一扔,踩着一双攒珠翘头履追了出去。
刘家坐落在村西,屋舍高大,土墙围筑,在村里非常显眼。
三人迈进门槛时,男主人刘昇正在院中翻地,不过三十五六岁,一张国字脸生的慈眉目善,无甚表情时嘴角还在往上翘,一看就知是个慷慨之人。
沈霖亲切的称他一声刘叔,引着秦瑨和姬瑶上前,“这两位是长安过来的,有些事想与你相商。”
“这样啊,快请进。”刘昇热情的将三人请进屋中,复又去厨屋烧水。
姬瑶坐在杌子上等待,闲来无事,掀眸寻睃四周。
刘家条件虽比沈霖家好,但也只是毫厘之距,在长安附近根本寻不到这种破旧的坯屋了,大多是砖瓦宅邸。
“久等了。”
刘昇笑吟吟的走进来,手提铁壶,替他们倒满茶水。
“多谢。”秦瑨与刘昇相邻而坐,直接开门见山:“我们是长安过来的商贩,在山中遇匪,又迷了路,幸得这位小兄弟搭救。今日冒昧前来,想借您的驴车一用,助我们早日归家,事后必有重谢。”
听及遇匪一事,刘昇皱起眉头。
若以往他肯定要出手相助,可现在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哎。”他愁眉不展,“对不住二位,最近家中遇事,正需使用车辇,实在借不得你们了。”
这说法与沈霖所言如出一辙。
来之前秦瑨已有准备,诚恳道:“冒昧问一下,不知您家中发生了什么事,秦某能否帮的上忙?”
屋内静下来,掉根针都能听到。
刘昇意味深长的端详着秦瑨,这位长安来的商贩穿戴寻常,气度却望之不凡,眼神中的刚毅让人不容小觑,仿佛所有难事在他这里都能化为乌有。
只是现在连官老爷都帮不上他,一个外地商贾又能做什么呢?
刘昇对他感激笑笑,无可奈何道:“这忙不太好帮,还是算了吧。”
秦瑨也不勉强,“你我萍水相逢,算是缘分,我们既然帮不上忙,也不能白喝您的这杯茶。您可以跟我们谈会谈会,一来二往,总能纾解一番心结。”
刘昇望着门外长长叹息,这话听着有理,说一说糟心事,心口或许就不堵了。
何况他现在是墙倒众人推,无人能听他一言。
“是家中小女出了事……”
恶行
◎是否能治你个懒政塞责之罪?◎
年轻时,刘昇精明能干,经常来往县城贩卖山珍野味,赚了一些银子。后来妻子重病,花光了钱财也没能救回来,留下他和五岁的女儿相依为命,日子虽不富裕,倒也算和和美美。
一晃多年过去,女儿刘玉芝已年满十五,出落的亭亭玉立。
刘昇本来在县城寻了一户好人家,就要把她嫁过去,谁料前段时间刘玉芝在河边浣衣,竟被路过的山匪糟蹋了,亲事因此也没了着落。
那匪头食髓知味,给他七日时间,让他把刘玉芝送到山寨,逾期不至便要下山屠村。
莫岭庄本就经常受到山匪骚扰,此事一出,村里更是人心惶惶。经过商议,乡邻全都堵在他家门口,嚷嚷着让他把女儿送上山。
刘昇不同意,很快就被乡邻孤立了。先前经常有人来他家借东借西,现在鸟兽散尽,话都不肯和他说一句,也就沈家郎还像以前那样。
读书人嘛,终是和白丁不一样。
“一开始,我想带着女儿逃离这里,但害怕途中遇到山匪,走不远就要被抓,弄不好还会连累乡邻,只能就此作罢。”刘昇抬手掩目,话音哽咽:“到现在还剩下三天,我无计可施,可能……可能真要把芝娘送出去了……”
一股戚然盘旋在屋舍中,沈霖望着刘昇,几次想开口,终究还是握拳锤膝,重重的“哎”了声。
姬瑶听闻附近有山匪出没,不禁回想起那个惨烈的夜晚。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她该不会如此倒霉吧?
她紧张不已,问刘昇:“附近盗匪猖獗,为何不报官处理?”
“报官没用。”刘昇抹了抹眼角,“我们村人丁稀少,又地处在三道交界之处,没人愿意接这个麻烦活。先前我去求过县令,可他让我去找隔壁县上告,一来一回全都晚了,我只能拐道回来。家乡父母官本应为民做主,可我们这些百姓遇到难事时,却像鞠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
他目光哀然,泣血般的控诉。
秦瑨目似寒潭,终于弄明白了那些木栅沟渠的作用,十有八九是用来对付山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