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道:“原来你是知道的呀!”
张斐道:“但是这些人,都是违法之人。”
司马光神色一变,叹道:“事情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
张斐道:“我知道司马大学士所忧,司马大学士的司法改革能够这么快就得到官家的首肯,得到大臣们的支持,就是在于这可以制衡制置二府条例司,但如果整个司法被一群违法的人绑架着,那司法改革意义何在?难道就只是制衡新法?”
司马光皱眉不语。
张斐道:“我正是因为考虑司马大学士的顾虑,才决定这么做的。司马大学士一方面要依靠他们,但另一方面他们的所作所为又与司法冲突,这就需要一个恶人。
而王大学士就是最好的恶人,如果能够成功的话,那么司马大学士等于是坐享其成,是他们自己没有斗过王大学士,而导致他们必须要缴纳他们应该缴纳的税。
如果之后司马大学士不迫使他们交税,势必会遭人弹劾,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另外,司马大学士亦可借此监督财政大权,而正是王大学士新法的核心权力。”
司马光沉默许久,问道:“既然对我这么有利,那为何王介甫要这么做?”
张斐道:“因为王大学士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些人交税,充盈国库。”
司马光哼道:“也就是你认为他王介甫是为国为民,而我司马光就是小肚鸡肠?”
张斐道:“我也不认为司马大学士会拒绝。”
“你小子可真是说话啊!”司马光呵呵两声。
张斐嘿嘿一笑,又一本正经地忽悠,不,解释道:“这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若是国家一味的敛财自然是不行的,可一味的藏富于民,也是不行的,因为国家到底需要钱来运转。”
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眼司马光,见其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只能又继续说道。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此乃人性,朝廷当然是想多收一点税,而百姓自然是希望少交一点税,这都无法可厚非,可若是任何一方失衡,都会引发出许多问题,但若想他们自觉,又是不可能的。
而这就是律法意义,律法可以制衡二者,令二者都有所得,也有所失,从而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结果,以求做到真正的藏富于民。我始终坚信,智者不通过律法,是很难用自己的智慧造福于天下人。”
都是狠人
司马光是传统的治国理念,就是追求藏富于民的境界。
但这个“民”,是值得一论的。
是不是指普通百姓?
只能说是包括在内,但并非是主要群体。
普通百姓就那么点钱,跟“富”扯不上关系,还需要藏么,露出来也没人抢。
主要还是指乡绅、地主。
他们保守派,有一个理念,这钱放在这些士绅、地主手里,他们与国家就成为一个共同体,相互依存,那么他们将成为国家最中坚的力量,有社会责任感,可以值得信赖,可以令国家更加稳定。
比如说,地方上出现灾情,他们就是在第一线,是能够及时的帮助受灾百姓度过难关。
如果说先反馈到中央,再由中央下达赈灾计划,这来来回回,会耽搁许多事。
如今的讯息是非常闭塞的。
事实上他们也不是异想天开,信口胡说,确实有很多这种事例,这地方遭遇灾情,官府就会要求乡绅、士绅捐助钱财赈灾,多多少少也都会捐一些,有些是被强制的,也有些是主动的。
这在宋朝也确实是很常见的事。
但比起他们的特权和非法所得,这个比例,就真的是非常大,而且还在进一步扩大。
盘子就这么大,你多我就少。
导致国家财政就变得非常窘迫,这又导致国家无力干别的事,只能静静地坐着。
这就是停滞不前。
保守派安于停滞不前。
可是王安石可不安于现状,他是非常反对藏富于民这个理念,钱放在你们口袋里面,那到底是你们的私人财物,给不给看人,多与少看心情。
治国可不能这样。
王安石的理念,就是要国家控制一切,财富都集中在中央,再由中央统一分配,上下拧成一股绳,这样就能干大事。
他自己也都承认,就是为国敛财,不过他针对的就是这些大富商、大地主。
而张斐的这个计划,就是动这些地主、乡绅的蛋糕,而国库也将因此受益,王安石当然愿意。
司马光呢?
这与他的理念是矛盾的呀!
故此张斐跟他强调的是“合法性”。
你支持司法改革,可结果是捍卫不合法的行为,那你改革的意义是什么?
这一句话就堵得司马光无言以对。
他跟王安石天天争,争得是增税与否,王安石肯定是要增富人税,只不过他是迂回战略,变着法去增,不是言明就是要增富人税。
这跟保守派的藏富于民,是有着结构性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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