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祯只觉得府上的气氛比她早上离开前凝重了不少,荣阳侯府算是大富大贵人家,家中的下人并不少,昨日她还见府上随处都有下人行走,今日却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走动,实在诡异得很。又听管家说荣阳侯等着见她,她只觉得奇怪,指着自己问道:“见我?”
管家见她还一副状况外的样子,担心她一会到了郑公公面前也是这个样,给郑公公和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对荣阳侯府不利,急忙上前在她耳边提点道:“圣上和娘娘派了人来说要见您,已经在大厅里等了有一段时间了,小姐您一会进去可要注意着点。”
听说是宫里来了人,林祯的心一紧,露出些许慌张来,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丫头,虽然清楚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进宫,侍奉在皇帝皇后身侧,但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宫里就派人来见她了,让她刚才在街上游玩时的快乐荡然无存。
见她这样,管家也有些心疼她,但还是要进去的,他对着林祯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林祯快点进厅里,好在林祯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整理了一下在外面玩时弄乱的发髻和衣裳,就跟着他进去了。
厅里果然站满了人,上方坐着的是荣阳侯,坐在他旁边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作宦官打扮的男子,想必他就是宫里派来的公公了。林祯活了十几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朝父母那边看去,请他们给她支招要怎么做。
郑华原本正和荣阳侯饮茶,未想到林祯这么快就回来了,见一个穿着淡粉上衣浅蓝下裙,扎着两个发髻的少女走进来,他就知道这就是他今日要见的林祯了,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来。
这林祯小姐还扎着发髻,想来年纪不超过十五岁,确实年纪小了点,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帝后也不是真的要她进宫做皇帝的女人,只是让她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做做样子,稳定前朝后宫。但是这小姑娘年纪小归小,长得倒是貌美标致,若是放在宫外,再过几年成年后,上门求亲的人估计能把镇南大将军府的门槛都踏平了。只可惜命运弄人,这样的美人注定了要老死深宫,郑华看着都有几分不舍,目光也逐渐变得怜爱起来。
特别是看到这小姑娘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频频朝镇南大将军夫妇那边看去,想到她就算将来是要做皇后的,现在也不过是个孩子,不禁有些心疼。所以不等林祯搞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就先站起来,弓着腰走到林祯跟前,恭恭敬敬地笑着问安道:“林祯小姐好啊。”
林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等父母给出什么指示,便下意识地对着这位公公屈了屈膝,礼数周全地回道:“这位公公好。”
郑华将这位小姑娘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虽然年纪小,人也青涩,但是反应能力还是不错的,言行举止也够大方,若是加以培养,来日定能成大器,遂越看越满意,笑眯眯对她道:“林祯小姐折煞奴才了,奴才姓郑,名华,是御前伺候的太监,您叫奴才郑公公就好。”
林祯便听话地喊道:“郑公公好。”
郑华哎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叠明黄色的绢子来,荣阳侯一看就知道这是皇帝的谕旨,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带头跪下,屋内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跪下磕头,林祯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跪下来,但是看到爹娘都跪了,她也只好跟着跪下。
然后就听郑公公念道:“千秋节将至,朕感念皇后操持后宫,兢兢业业,赐荣阳侯府绫罗绸缎丝绢各十匹,珠宝两箱,以入宫为皇后祝贺。另,特赐镇南大将军林敬则幼女林祯云锦两匹,金镂空嵌珍珠白玉如意一柄,以示嘉奖。钦此——”
等郑华念完皇帝谕旨后,荣阳侯立马带头叩谢道:“臣谢陛下恩赐——”
郑华读完皇帝谕旨后,将谕旨收了起来,然后双手把一直拿着的檀木盒子递到林祯面前,笑眯眯道:“林祯小姐,这是陛下特意赏给您的金镂空嵌珍珠白玉如意,很是贵重,还请您仔细保管。”
林祯不知金镂空嵌珍珠白玉如意长什么样,有什么象征意义,又是多贵重,只听说这是圣上赏赐的物品,便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接过,斟酌道:“臣女谢陛下赏赐。”
郑华让宫人将那几箱赏赐抬上来,又将单独放的两匹云锦拿到林祯面前。这两匹云锦一红一紫,颜色纯正,上面绣着花鸟,十分华贵,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用的,也不合适林祯这个年纪做衣服穿,林祯看着这两匹布料很是为难,不知皇帝为何要单独赏她这样她用不上的布料,有何用意。
见她犹豫,郑华便示意她站在林大将军身边的侍女上前来接过这两匹布料,并嘱咐道:“这可是御赐之物,非常珍贵,务必小心保管。”
玉兰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皇帝的赏赐,所以一听郑公公这样叮嘱,她就觉得自己膝盖都有些发软,战战兢兢地应道:“是。”
人看过了,皇帝的谕旨也读了,赏赐也给了,时间已经不早,郑华也该回去复命了,便跟荣阳侯告辞道:“没什么事,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荣阳侯马上客气道:“公公不留下来用个饭?”
郑华笑着道:“咱家还要回去伺候陛下呢,就不叨扰了。”
见荣阳侯要送他,郑华又伸出手道:“荣阳侯请留步。”说完他就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留下荣阳侯府的人和一堆赏赐。
林祯还拿着刚才郑华亲自交给她的檀木盒子,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正纳闷着呢,其他人见郑华走了,都松了一口气,忙着去翻看宫里给的赏赐品了。
而林初等几个小姐,从小在荣阳侯府长大,自记事以来,姑母便是当朝皇后,受皇帝敬重,对皇帝赏赐给荣阳侯府的东西早已司空见惯,这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已经提不起她们的兴趣,比起这些,她们更想知道郑公公单独交给林祯的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于是趁家中长辈清点宫里赏赐的那些宝贝时,林初就看似漫不经心地将话题引到林祯怀中的檀木盒子上,阴阳怪气地说道:“也不知道陛下赏了什么给林祯妹妹,竟得郑公公如此郑重地单独交于林祯妹妹,不如趁这会儿大家都在,林祯妹妹打开盒子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
被林初这么一说,果然其他人的注意力就都转移到了林祯和林祯怀中的盒子上,跟着起哄道:“是啊,祯儿你就打开让我们看看,陛下赏了你什么好东西,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
林祯捧着郑公公单独交给她,特意叮嘱她这是贵重之物,要好好保管的盒子,只觉得像是抱了个烫手芋头在怀中,恨不得找个人帮她分摊了,生怕自己不小心就弄坏了这御赐之物。等郑华走后,她就下意识看向林大将军和林夫人那边,企图跟求助于父母。但是爹爹和娘亲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这是皇帝单独赏赐给她的,对她来说必有特殊的含义,让她自个收着。
于是林祯只好继续抱着这烫手芋头,其实她也挺好奇皇帝赏给她这个盒子里面是什么,值得皇帝如此隆重地赏赐给她,刚才她听郑公公说里面是一柄金镂空嵌珍珠白玉如意,如意不是很常见的东西吗,这一柄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好奇心驱使着她蠢蠢欲动地想打开盒子一看究竟,但是又觉得这里大庭广众的,她这么急着打开,会不会显得她势利且贪心,直到林初提出要她打开看看,其他人也都期待地等着她开盒,她这才理直气壮地将盒子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让人看清里面装的东西。
没想到这一打开,看清楚里面放的东西后,荣阳侯府那几个有资格经常进宫拜见帝后的长辈就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震惊得半天没缓过神来。
而小辈看到里面放的只是一柄比一般玉如意要华贵许多的玉如意后,就对其失去了大半的兴趣,但是看到长辈们都如此惊讶的反应,又提起了他们的好奇心。特别是林初,她急忙问道:“这玉如意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为何祖父祖母,阿爹阿娘看到后如此惊讶不能自已?”
荣阳侯和老夫人喃喃道:“这是先帝当年聘娶先皇后时,给先皇后的信物,圣上即位后,这柄金镂空嵌珍珠白玉如意就一直被圣上珍藏着。当年先皇和先皇后招我们入宫探讨圣上和当今皇后娘娘的婚事时,我们曾有幸在先皇后宫中见过这柄金镂空嵌珍珠白玉如意,因为实在华贵,所以对它印象深刻,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其他几房夫人也附和道:“我记得有一年,好像是淑妃刚为圣上诞下龙凤胎那一年的千秋节吧,我们奉命进宫给皇后娘娘祝贺,在宴上就有嫔妃提起过这柄金镂空嵌珍珠白玉如意,当时淑妃还仗着自己刚诞下龙凤胎,圣宠正盛,提出让圣上将这柄金镂空嵌珍珠白玉如意赏赐给她,不过被圣上当着那么多嫔妃命妇的面拒绝了,淑妃当时的脸色难看得到现在我还记得呢。没想到当年圣上没舍得赏给为他生育了第一对龙凤胎荣升为四妃风头正盛的淑妃的东西,如此却这样轻易地赏给了素未谋面的祯儿,足以见得陛下对祯儿的重视,这对祯儿,对我们荣阳侯府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啊。”
荣阳侯府的其余人闻言都觉得自己脸上也沾了光,与有荣焉地恭维林祯道:“是啊,圣上肯将如此贵重的物品赏给我们家祯儿,那定是十分看重祯儿,祯儿长得也出挑,品行礼仪方面也挑不出毛病来,肯定能不辜负圣上对你的厚爱,我们荣阳侯府今后就指望祯儿了。”
林祯万万没想到这柄如意来历这么大,想到这是先皇和先皇后的定情之物,皇帝却将她赏给了自己,也不知是何用意,对她又是什么看法,她只觉得受之有愧,惶恐不安,甚至不敢多看这玉如意一眼,就匆忙盖上了盒子,面对众人的恭维祝贺,她只能干巴巴地笑着回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父亲母亲给她解了围,对她说道:“既然这是圣上特意赏给你的贵重之物,你可要听从郑公公的吩咐,仔细收藏起来,莫要辜负了圣上对你的厚爱。”
林祯便顺势说道:“那女儿先回屋,将御赐之物好好放起来。”
荣阳侯和老夫人点头道:“嗯,好,你去吧,记得小心一点,莫出了差池。”
于是林祯便与众人辞过,离开了令她感到逼仄的大厅,带着抱着两匹御赐的云锦的玉兰,脚步匆匆地回他们住的院子去了。
林祯走后,大厅里的众人依旧喜气洋洋地议论着皇帝对他们家,对林祯的恩宠。林初见长辈们把林祯夸出花来,好像林祯真成了继后,还得到了皇帝的圣宠那样,让她心里极不平衡,于是趁长辈们没注意,她就气呼呼地离开了大厅,去后花园一个人散散心。
林初走在后花园里,越想越不服气,气得她拿路边的花泄愤,那些开得正娇艳的花朵被她摧残得掉了一地,而她还觉得不够泄愤,一边揪着花草一边愤愤地咒骂着林祯。
过了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远远对她道:“哟,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初儿小姐,妾身刚还奇怪,怎么大厅里突然没了初儿小姐的身影,原是跑到了这里。”
来人正是二房的姨娘,也就是林依的生母,林初是三房的嫡出,跟二房庶出的林依本就没什么好感,两人又因为继后那事闹得不可开交,所以林初也十分不待见林依的母亲,二房的姨娘想必也是如此。特别是这会儿她正在气头上,只要有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而二房姨娘却挑这会儿过来,想必是要挖苦她,她不想搭理,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二房姨娘如此没有眼色,跟着上来,经过小径的时候,看到地上散落的花瓣,再看到她气冲冲的身影,果然就借题发挥道:“呀,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家初儿小姐生气啦,看把这里糟蹋得,真是心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