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等的便是他这句话,苦笑摇头道:“实在是惭愧,确实是这么回事,那物本已经收放好,在下只等回门中复命了,因此便放松了心神,这才让药郎君横插一手,将其偷了去。”
他笑的一派正人君子之气,好像并不是因为永寅此时脸上涌现出来的懊悔而愉悦,如一待在场众人都一脸责备的看向永寅后,补充道:“玄清门先行谢过诸位道友相助了,日后神龙出世,便是此界之荣光,那时再宴请诸位前来共聚。”
迎着那刺目的光柱,如一面仍是目光坚定,将玄清门立场摆出来后,便不再关心在场众仙人的目光,只专注的看着皇城处。
站在他身后的美貌仙女也一同看了一会儿,面露不忍,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她这幅模样被那稚气未脱的无极宗门下女弟子瞧见了,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婉莹师姐,您都踏入仙门快五百年了,怎么还是会为了凡人生出恻隐之心,我看……”
她话音未落,便被永寅打断:“永乐!好了,你再胡闹,下回待在宗门就好,不要再求我带你出来。”
永乐挨了训斥,不敢再开口,但仍旧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不断那眼睛偷瞄婉莹,只盼她能开口回几句嘴,好教自己师出有名。
可婉莹是仙门中出了名的锯嘴葫芦,哪怕被人嘲讽到了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说,只专心看着看光柱的方向,见那光柱已经有减弱的趋势,便与如一道:“师兄,不如由我去探一探?”
如一摇摇头,笑道:“众道友,不如一起前去?”
永寅嗤笑道:“那是必然,来都来了,总不会到了这还打退堂鼓,如一道兄先请吧?”
说罢一拱手,一副恭敬的模样,引得那旁边那中年男子暗暗摇头。
如一只当没看见,当下从碧波城墙上一跃而下,众仙人见状,纷纷各显神通跟着如一身后,数十里地也不过一息功夫。
待踏入皇城,只见这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城如今已沦为焦土,原本高耸的城墙早已被夷为平地,到处是断壁残垣,与被压在建筑物下将死未死仍在□□的男男女女,现在仍旧是夜晚,无数人在睡梦中就悄无声息的被夺走了性命,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众仙人自踏入了这人间地狱便放慢了脚步,但并不是因为仙人们存有什么善心,不过是因为越靠近那光柱,令人难以忍受的魔气便愈发浓郁,而那光柱所散发的则是另外一种气息。
婉莹悄悄传音于如一道:“师兄,这是否就是古籍中所记载的守护者?”
如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面色终于露出一丝凝重,婉莹见状不敢再问,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师兄身后,教永乐对着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光柱笼罩的正中心,如他们所料,这不似此界的威力牢牢锁定着一位形容狼狈的男子,此时他的长发披散下来,身着的玄色长袍早已碎裂成片,一对双眸空洞洞地望着天上那威压的来处,渗出两行血色液体,愈发映衬着他脸色惨白。
仙门众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不需多余的交谈,便各自守了一方,防着这诡计多端的魔物再次带着那物逃脱。
药郎君像是对众人无知无觉,他依旧与那无形的存在对峙着,而那在远处看来仿佛能吞噬此界的力量,竟与药郎君势均力敌起来了,教众人对此魔的深浅又多了几分猜测。
但只有药郎君本人才知晓,这至高的存在,在被他用尽修为挡下一击后,便变得孱弱起来,好似祂全部的力量,已经在途中就已经耗尽,只余这残存之力还在与他纠缠。
不,或许祂的目标并不是摧毁自己,药郎君空洞洞的双眼向自己的身下看去,这个孕器,她毫发无损。
是了,正是在孩子长大到一个境地后,才引得祂降临,药郎君已有些恍惚,他本是天生地长的魔物,因为凡人的苦厄而生,行事只凭自己的本能,少有考虑后果的时候。
但此时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该如何脱困,药郎君已功力大失,绝不是突然出现的这些仙人们的对手,他们甚至不需要动手,只要静静等着药郎君与祂分出胜负的那一刻即可。
而药郎君的手仍然卡在周灵的脖颈间,仍有魔气自他体内传向阿离处,并不是他不想停止,而是,在他被这至高存在所控制之时,他身下这孕器竟在努力的汲取着自己身上的魔气。
这孕器无师自通了吸魔之术,将他困在了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里,有了龙的保护,他无法将她抹杀,而她源源不断的汲取自己身上的魔气,教祂对自己产生了误判。
这样下去将对自己十分不利!
药郎君低声在周灵耳边道:“夫人,你若再这般下去,孩儿到还无妨,你自己可怎么办呢?“
周灵早已是七窍都在淌血,身躯像是在被烈火灼烧般疼痛着,她的意识全靠阿离的保护才得以存在,听得药郎君发问,仍是用尽全力扯出一个笑来:“反正我不会死,但是你会死对吗?”
周灵几乎像是从血池中爬出来的恶鬼,她眼中燃着灼灼的火,这是她自那次误打误撞之下,将王大金身上的魔气全部拔除后就开始酝酿的念头,如果,她能将药郎君修为全部吸净,再借助阿离之力慢慢转化,是否就能战胜这邪魔。
可随着那光柱越发黯淡起来,药郎君嗤笑道:“我怎么会死呢,你不过一介凡人躯体,即便借助此时天时地利,又怎么能杀得了我,不过……”他空洞无神的眼眸扫了扫四周蓄势待发的仙人们,“到底是有些麻烦,若是夫人肯放手,我便告诉你小伞是谁好不好?”
周灵也感受到了祂力量的减弱,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最多只能再坚持一会儿。
到底还是奈何不了他吗,她勉强睁大了双眼,伸手揪住药郎君仅存的衣角道:“我若是放手,你还得救她。”
药郎君斩钉截铁道:“好。”
“那你先说……”周灵感觉自己的意识随时都在涣散的边缘,就是阿离也无法保护住这样崩坏的躯体,她无意识地放松了汲取药郎君魔气的力度,换做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你先告诉我。”
药郎君将脸贴在周灵的脸颊上,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将驻龙城主的女儿封印在镇魂伞中,做成了人偶供你驱使,夫人,来到此界不过四月余,为何能对凡人产生这样的感情呢?”
周灵慢慢松开了紧紧抓住他的手,她感到自己已经无力抬起一根手指头,只有那双眼,依旧燃着火焰,她喃喃道:“你怎么会知道?知道……”
药郎君那双虚无空洞的双眸紧盯着周灵,温柔地嘘道:“夫人切勿声张,这便是此界中只有我和你才知道的秘密,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为夫可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此时祂对药郎君施加的威压越来越小,周灵也最后失去了对他的控制,他再次亲昵地贴了贴周灵的脸,小声道:“一整个驻龙城已经给孩子垫了肚子,夫人莫要太过伤心了,他们若是知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一定也会感到高兴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微笑看着周灵脸上那悲痛欲绝的表情,渐渐化作一缕黑烟,在祂失去药郎君绝对控制的那一刻,消散开来。
周灵无力地伸手去抓他,哑声道:“救小伞……”
在他彻底消散之前,那魔物露出了一丝恶趣味:“夫人,在此界,可千万不要相信一个魔物的承诺呀,我们下次再见了。“
即便早已准备好的仙人们在光柱消散的第一刻便出了手,仍是挡不住药郎君诡异的身法,这皇城中到处都是魔气,他潜在其中,不过一会儿,众人便失去了他的踪影。
永寅不服地大喝一声,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一个白玉葫芦,朝着四处转了一圈,挑了一处魔气最为浓郁的方位追了去。
永乐见师兄已经先行一步,看了一眼如一,有心想留下,又不放心,只得跺跺脚跟了上去。
再有那颇通人情世故的中年男子——他其实是宁神谷弟子元卫,见永寅追着药郎君去了,有心给如一买个好,不愿参与这纷争,便借口在一旁警示,带着自己师弟,默默走到一旁。
如一挑了挑眉,见众人都表明了立场,他便信步走到周灵身边,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狼藉的女子,和她腹中那传说中的神物。
婉莹依旧是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本想低着头不去看如一是如何动作,却不曾想看到了一个不该在此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