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缀锦敢来,那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丝毫不惧。
后来的事,就如素云所言,杜阙未过分追究,仅把缀锦丢回了元府,命元府自行处置,算是给元月一个面子。
了解清楚来龙去脉后,她泪如雨下,满口“傻丫头”,满口“不值得”。
半月时光一晃而过,元月不依不舍送别了许夫人。
许夫人去后,凤仪宫却没冷清下来,杜阙顶替了许夫人的角色,日日来,且回回都要赏不少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得偌大的库房塞不下方收敛些许。
他一来,时时簇拥在她身侧的宫女们都心有灵犀地避开去,她看都懒得看一眼,只不咸不淡应付盘旋在耳畔的讨好。
一开始他还会为她敷衍的态度而发火,拿硬话来敲打她,渐渐的似乎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来了就静静陪她坐着,实在坐不住便拉她起来四处走动,她俱一一奉陪,心想只要能少向他说些违心话,怎么都好。
有一日,对坐无言时,杜阙突然拉住她的手,笑意满满道:“阿月,我给我们的孩子起了个名字,你要不要听?”
元月由他攥着自己,故作期待道:“陛下说说看。”
他自滔滔不绝讲起来:“如是男胎,便唤作‘信’;如为女胎,便唤‘回’。”
她不解其中意味,顺嘴问:“听着不错,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他不卖关子,直言:“信,守信。我希望他将来做个守信之人,别似他的母亲,屡屡食言。”
说着,故意停下来看着她,眼光甚是犀利。
“陛下莫打趣我了。”觉得不自在,她干笑两声,忙岔开话题:“那‘回’呢,又有什么含义?”
“峰回路转,”他移目看向她的小腹,表情不自觉温柔起来,“绝处逢生。”
当晚,元月彻夜未眠。
立春这日,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元月难得有精神,便搬了个矮凳到廊下坐着赏雪,素云早预备好了披风、手炉、火盆,是以在外坐了许久身上也不觉得冷。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素云忍不住出言规劝她:“娘娘,虽说有火烤着,可到底是在外头,冷风不时吹过来,跟刀子似的,割得脸疼。奴婢还是扶您进屋暖暖歇歇吧。”
“一年也下不了几次雪,我多看一会儿能怎么样?”元月自是不依,眼睛依旧放在雪景上。
素云揪着衣摆,难为极了,却仍进言:“娘娘,往前这个点该喝药了。为了您的凤体,您就听奴婢一句吧……”
元月眸光一动,从凳子上起来,素云顿时眉开眼笑,伸出手去扶。
殿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因要看雪,她今日穿得特地厚了些,进来呆了不多会,身上渐觉闷热,待要脱外面那件披风,却被端药回来的素云拦住:“娘娘,您且再忍忍。急着脱了,一冷一热的,容易着凉。”
她停下解披风的动作,递出手一面接安胎药,一面道:“早上没吃几口,这会儿有些饿了,你吩咐下去随便做点什么来吧。”
素云笑着答应,双脚却定在原地不动,元月心内一笑,把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转眼斜她。
“奴婢这就去。”素云收起碗关门走开。
门扇合住后半晌,元月抿着嘴巴起身径直走到窗台边的花架前,眼神落在花架上的一盆夜合花上,脖子微微一倾,深褐色的汤药自张开的唇瓣间淅沥淌落,尽数消融于泥土之下。
倾吐完毕,复归原位。
“峰回路转”和“诚实守信”的寓意是好的,只是用错了人。
她已是这绿瓦红墙下的笼中雀了,她不希望自己的骨肉重蹈覆辙……
雪还在下,廊下靠柱的宫女还在打盹,一片祥和。
是夜,素云来传话:陛下公务缠身,歇在太极宫,不过来了。
元月乐得如此,掀开帐子仰面躺倒。
一夜无梦。
后来的半个多月,杜阙一次也没露过面,不免令人生疑。
恰逢这日天清气朗,元月斜倚在回廊下眯着眼晒太阳,偶闻一阵窃窃私语自西边飘过来,睁眼一瞧,只见几个小宫女围在窗户底下眉飞色舞的,完全没发觉她看过来的目光。
她也懒得去呵斥,只当顺耳听听解个闷了。
阵阵微风将她们七嘴八舌的闲话卷过来:
“那帮贼人也太过猖狂了!这才几个月啊,愣是接连破了两座城!”
“你说他们该不会打到京城来吧?”
“你可别乱说!反贼终归是反贼,能有多大气候?我们要相信陛下,陛下肯定会派兵把那些反贼通通剿灭的。”
“你说得轻巧!那日我撞见了吴总管,他那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你们想,吴总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知这回有多么严重了……”
“……难怪陛下平日天天来,这段日子倒不来了……”
“胡嚼什么?活儿都干完了?”
几人齐齐回头,面上俱现出惊恐,慌忙低头散开。
“娘娘,她们几个最爱胡吣,您别放在心上。”来人堆笑踩上台阶,直奔一脸茫然的元月而来。
“素云,你说实话,她们几个刚才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素来不与素云亲近的她,死死抓住素云的胳膊,将信将疑道。
素云先是搪塞几番,然遭不住她再三逼问,终把自己所知的情况全盘托出。
两个多月前,公孙胜、公孙弼率两万叛军夤夜突袭棣州城。棣州太守与之死战时,遥见家眷被俘敌军阵前,当即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军心大乱。公孙胜父子趁机力攻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