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考量,与我不谋而合。丽萝她虽为我家的丫头,却也过得吃穿不愁,现如今跟了你,受苦是必然的。”她冷静分析,阿武无从反驳,一直点头,然到关键之处,她话锋突变:“这是我作为她的主子必须考虑到的。以我的意思,我不反对你们俩,只是你们在一起的时机得往后延一延,但我更注重本人的意愿。丽萝她情愿与你共苦,我思来想去,拦阻什么的没意思,保不齐以后让她因此记恨我,索性放开手,成全她,也成全你。所以,阿武,你是怎么想的?”
阿武瞠目结舌,字不成句:“我、我,她……”
元月忍俊不禁,也不逼他马上给个准信,善解人意道:“终生大事,自然得给你些时日考虑。如此,我予你半年期限,何时想明白了,随时给丽萝回信。元府的住址,总不用我提醒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阿武半点防备也没有,眼下这个时候,如同丧失了语言功能,只知用力摇头,摇到一半,又觉得表达的意思不够恰当,万一她误以为自己不乐意可就不好了,于是改成点头。
“既这样,我该走了。”元月低头看看怀里的绸缎,再抬头瞧瞧他孤零零的一条胳膊,犯了难,飞快想了想,道:“这里边是些布料,有适合男人的,也有适合女人的,不很贵重,留着给你爹你娘做两身衣服,平时穿。我看你一时腾不出手,不若我好人做到底,帮你送回家去。现在天色还早,约摸赶得上。”
阿武再四推拒,她记挂着时间,不多费口舌,敦促他快些引路,自己在侧追随。一径送去,匆匆忙忙原路折返至村口,向阿武挥挥手,登车继续行路。
行经一处山坳,车子猛地刹住,忽闻车夫在外不停哭嚎喊求饶:“各位爷爷,我、我只是过路的,没、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求爷爷们,放我一条,一条生路……”
“拿钱换命,否则……”人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却是刀剑出鞘的刺耳摩擦声,“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车夫吓得从车上滚下来,一面磕头一面涕泪横流:“爷爷,里面坐着那个女的有钱,您们要多少她都能拿出来……爷爷们饶命!”
附耳倾听的元月,气息骤停,赶忙在座上摸索包袱。
与此同时,外面停止了对话,一阵有力且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突然,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剑刺穿车帘而入,唬得元月忘记了眨眼睛,只直勾勾盯着那剑刃。
呼啦一下,破了个洞的帘子被一股蛮力扯开,一双黑沉沉的眼珠子闯入眼中。
“下来!”剑尖破空直指着着喉咙,带起的剑风切断了左鬓边的一缕碎发,元月艰难吞了口唾沫,下意识捞住包袱挪出去。
夕阳西斜,夜幕即将降临,四周一片荒凉,虫鸣鸟叫也不闻,元月满心绝望,这荒郊野岭的,莫说人影,鬼影也不见半个,求救什么的已是痴心妄想,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这些银钱发挥作用,使这帮匪徒念在她识相慷慨解囊的份儿上,放自己和车夫一条活路。
拿定主意,她一把丢开包袱,向围作一圈的蒙面匪徒指指包袱,又比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自顾自蹲下来揭开包袱翻找。
匪徒们看明白了她的用意,互相交换过眼神,摁住刀柄耐耐心心等。
不多时,一沓小拇指粗细的银票赫然呈现,所有匪贼眸中全都迸出贪婪的光来,遥瞅着上下摇摆的银票,跃跃欲试。
“诸位,你们方才说只要银钱,可作数?”元月尽量使自己表现得镇定自若,同时暗暗把银票攥得更紧了几分。
为首的贼人摸着下巴嘿嘿一笑,眼珠子上下浮动着打量她:“原来是个小娘子。正好,我还缺一位压寨夫人,小娘子不如随我回寨子里,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元月遍体生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后退,待要启唇谈条件之际,半黑的环境里忽而闪出一个影子,动作十分迅捷,不光她难以捕捉,那起贼人亦被打得措手不及,纷纷破口大骂,措辞不堪入耳。
前面一团混乱,恰是个逃走的好时机,她用力推了把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车夫,大声说:“快走!”
好在车夫是个机灵的,连滚带爬起来,兜住缰绳,元月趁势跨上车,叫:“走!”
马车开路,乱象一点点远离,临近彻底看不清时,元月心中突然一动,那拔刀相助的侠士,该不会就是……她用力拍拍车窗,急叫停车。
车夫不解,分神往后头望了望,却见拦路的土匪个个儿落荒而逃,独剩一个满身乌黑的人拄剑半跪在地上,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车夫虽是个贪生怕死的,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当即掉转方向,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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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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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那个孤单的影子,元月心间的踌躇便越张狂。
究竟是不是他?
若真是他,又以何面目相见?
摇摆着,不安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那人,触手可及。
“多谢这位壮士的救命之恩!”车夫以头抢地,面向那人重重拜了三拜。
元月权且无动于衷,不露声色地窥察他:一顶兜帽且不够,脸上还覆有一张面具,将面貌掩了个干净,叫人难以捉摸出他的真实身份,听声或将可判断几成。
心有成算,则开始上手促成此事。
“公子久跪于地,想必是对付贼人之时被伤着了,公子如不介意,扶着我的手臂先起来,然后乘我的马车,入城寻家医馆诊治。一切费用,由我承担。可好?”她放低身段,伸胳膊的时候,多存了个心眼,专门伸向他的右边身子。
若此人为杜阙,是办不到用右手来借力起身的。
那人并未踩入她的陷阱,持剑的手一用力,盈盈而上,之后,收剑回鞘,别在腰间。
全程沉默寡言,惟对她抱拳摇了摇头,潇洒远去。
元月甚至形容不上来此时的心情,待视野全然被幽暗吞灭,离魂归体,叫上呆呆愣愣的车夫继续赶路。
回城的最后一段路上,如浆糊般的思绪豁然贯通。
是不是他,为何是他,真有那么重要吗?即便亲口确认了,不过是自寻烦恼,倒不如糊糊涂涂的。
至于以后的事,大可留待以后再烦恼,当下首要的任务是赶紧找一家靠谱的客栈落脚,吃顿饱饭,再舒舒服服歇一宿,为第二日的南下之旅,养足精神。
饭饱睡足后,元月背上行囊登船一直向南,此行的目的地是泉州。
杜衡一家在与泉州一城之隔的虞州安顿了下来,日前信上说,已经开始着手动员所在村落里的人把自家孩子送往杜衡家来认字念书了,思想工作做得还算顺利,预计再有个把月便可正式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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