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凤镜一代宗师,如果他想卷入是非纷争,早就已经卷入进来,我也不会活到今天。”澹台悬夜叹道:“这些是是非非,在袁凤镜的眼中确实不值一提。麝月离宫之前,还曾想让袁凤镜杀了我,由此便可见她对我的怨恨不会消失,也绝不会就此放下一切跟随袁凤镜离去。”冷笑一声道:“如果她真的不在意以前的一切,就不会带长宁离开,既然临走的时候连长宁都挂在心中,又怎会抛下其他一切?”
圣人道:“你说的有道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桌子,道:“我想饮酒,你陪我喝一杯。”
澹台悬夜起身来,桌上摆放着一盏葡萄美酒,这是发自于西域的佳酿,在宫中酒窖储存了许多,也是平日里圣人极其喜爱的饮品。
桌上有几只琉璃杯,澹台悬夜为圣人倒了一杯送过来,圣人见状,淡淡一笑,问道:“你不陪我饮酒?是否担心酒中有毒?”
澹台悬夜也不多言,再次过去,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饮了一大半。
“麝月去东北有顾忌,难道去江南就没有顾忌?”圣人将婴儿小心翼翼放在软榻上,这才端着琉璃杯,若有所思道:“长孙媚儿出宫,他必然是要去徐州与长孙元鑫会合,麝月如果要去江南,自然也先会与长孙媚儿去徐州。徐州现在兵荒马乱,麝月难道没有顾及?”
澹台悬夜给自己又倒了小半杯,端杯走过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将平叛兵权交到了长孙元鑫手中,而长孙元鑫曾是麝月的人,麝月当然希望与长孙元鑫会合,继而利用长孙元鑫手中的兵马,一举掌控江南。麝月曾在江南经营多年,虽然前番江南之乱,朝廷对江南进行了一番清洗,但江南的势力根深蒂固,绝不可能轻易斩除。麝月一旦到了江南,那些旧部肯定会拥戴她起兵,她要在江南站稳脚跟,并不困难。”
圣人叹道:“我当初并无想到会有今日局面,否则是绝不会让她触及江南。”
“我也没有想到袁凤镜会带走长孙媚儿。”澹台悬夜叹道:“按理来说,长孙媚儿绝不可能走出皇宫,只要他在宫中,长孙元鑫就只能听命于朝廷。”看着圣人,自责道:“是我思虑不周,才导致这样的后果。”
圣人眼中也是显出厉色,道:“我也没又想到袁凤镜竟然如此薄情寡义。”显然是心中有怨念,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这才将就被递给澹台悬夜。
澹台悬夜也饮尽杯中酒,道:“我已经派人日夜兼程赶往徐州,削夺长孙元鑫的兵权。”眼眸中显出阴狠之色,道:“如果麝月和长孙媚儿果真去往徐州,就是自投罗网。”
“你是想将她们抓回来?”
澹台悬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一下,才问道:“袁凤镜和麝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圣人眼角微跳,却还是镇定道:“为何这样问?”
“袁凤镜要出入皇宫,谁也不敢拦阻。”澹台悬夜道:“他既然生出离宫之心,大可以带着御天台的人走,没有人会拦阻。甚至他带走长孙媚儿,也不会受到阻拦。但他却铤而走险,带走了麝月。”
“那又如何?”
“我们都知道麝月一旦离开京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澹台悬夜道:“所以袁凤镜比谁都清楚,圣人和我都不会轻易让麝月离开。如果当时我不在御花园,他没能挟持我为人质,他带着麝月是否还能走出京城?皇城之内有禁卫军,京城有武卫军,城外有神策军,袁凤镜就算是大宗师,一旦陷入重兵包围,那也绝不可能脱身。”顿了顿,才道:“所以带着麝月离开,本就是巨大的风险,但他依然没有顾忌,这只能证明他与麝月的关系非比寻常,为了带走麝月,甘愿涉险。”
圣人看着澹台悬夜道:“那你觉得他们是怎样的关系?”
“我无法确定。”澹台悬夜道:“所以才想请教圣人。”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找不到袁凤镜的弱点,也就无从对付他。如果能够发现他的软肋,就可以从他的软肋下手。麝月是否他的软肋?如果是,那么就可以从麝月着手,利用麝月来控制袁凤镜。”
圣人盯着澹台悬夜眼睛,许久之后,才叹道:“澹台悬夜,你果真是胆大包天,你竟然想威胁一位大宗师?”
团聚
月色朦胧,知命院那片小竹林沐浴在月光之下,静怡无比。
夫子盘膝坐在那间小木屋门前,靠在门棂上,手中拿着一只小茶杯,仰首望着月色苍穹,看着天幕上的那一轮弯月。
在他身边有一张小案,上面放着一只古色古香的茶壶,还有一只碟子,碟子里面都是糖炒栗子。
看到夜色下一道身影走过来,夫子唇角泛起一丝微笑,却没有说话。
那身影走过来,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里,直接进了屋内,找了一只茶杯,然后走到案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桌上的糖炒栗子一眼,道:“多少年了,你似乎没什么变化。”
“但你似乎变了。”夫子笑道:“故友似乎有多年没有出宫,上一次相见,快有二十年了。”
来人一头银发,却正是御天台大天师袁凤镜。
他此刻神色平和,声音感慨:“岁月如梭,这一晃就二十年,记得当年我们也曾这样对坐饮茶,桌上也有一碟糖炒栗子。”
“那次一别,我们还不算太苍老,快二十年后,你还能过来喝杯茶。”夫子看着大天师道:“那么此番离开,咱们两个老家伙可还有再见之日?”
袁凤镜扭头望向夜空,并无回答。
许久之后,袁凤镜才道:“今次一别,此生也许再无相见之日,所以才要和你道个别。”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放下了。”夫子放下茶杯,微笑道:“这世间又多了一位得道之人。”
“那你可曾取笑过我?”袁凤镜也笑道:“留恋人间情愫,几十年而不自悟。”
夫子道:“那你可嘲讽过我是个书呆子?”
“你若不是窥透儒道奥义,又怎能有今日修为?”
“你若是没有经历红尘情愫,又怎能真正勘破得道?”夫子叹道:“你已经勘破了自身最大的桎梏,远比我幸运。”
袁凤镜道:“我几十年的执念,最终有了结果,你的执念又会如何?”
夫子笑道:“你能解开执念,我却依然身在其中,所以我才说你更幸运。”
“解开执念?”袁凤镜神色感慨,苦笑道:“你我当真能够最终做到心中无尘?我去见过他,那一刻心中依然有愧意,这一关或许无法解开了。”
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当年那样做,是别无选择。”
“也许确实没有选择。”袁凤镜道:“但你当真可以做到心中毫无愧意?”
夫子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向夜空。
风吹竹林的声音沙沙作响,却依然显得四周幽静无比。
袁凤镜却是将杯中茶饮尽,正要起身,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碟中取了一颗栗子在手,也不多言,这才起身来,叹道:“当年我若是没将他交给你,你是否会活得更自在?”
“如果当年你没有将他交给我,这些年你是否过得更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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