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节(2/2)

有人开口道:“除了孟密……岂非有违陛下非有意扫灭外滇诸司之宗旨?”

夏言不以为然:“孟密本就不存在!成华年间,他们叛出木邦,这才有了孟密。三司之中,也唯独孟密只是安府司。如今竟敢如此大胆,参与篡灭正统,正该杀鸡儆猴!兵锋一出,岂能诸事如昨?据其利而惠诸司,外滇只会更感念陛下天恩!”

说罢又对朱厚熜行礼:“臣致信旧南京户部右侍郎张志淳,问外滇事。张志淳,云南永昌府军籍,成化二十年二甲第四。正德六年,张志淳致仕后便还居永昌。臣知其素明滇情,故去信请教。张志淳送来其父所著《地理撮要》,又送来其所著《南园漫录》一卷《缅种贵》。”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了两卷书,黄锦赶紧去拿过来送给朱厚熜。

夏言继续说道:“张进之目击耳闻,孟密与孟养、木邦实则交恶不断。此次三司篡灭缅甸,许孟密以阿瓦城北富庶之地,岂是好心?先主攻孟密,孟养、木邦必不倾力往助。以千户曹义被焚杀于孟密、以劫杀传令兵卒之流贼实为孟密所遣之名,孟养、木邦必乐见其事。兵威既显,孟养、木邦知我大明对其两邦留有余地,才好再立规矩!”

朱厚熜正在翻看着那两卷书,有些惊奇地问道:“这张志淳,如今致仕在家?成化二十年的进士,如今还在,多大年纪?”

“年已七十四,在云南素有名望。”

七十四了,年纪已经很大,也不好再启用。从他自己写的这一卷《缅种贵》和他父亲所著的《地理撮要》来看,倒是个很通外滇情势的书香门第。

朱厚熜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道:“既是军籍,家中有人在云南任职否?”

“有,其长子现任永昌卫副千户。”

朱厚熜对云南具体的情形了解并不多,他更不知道:原本的杨慎就是被嘉靖赶到这永昌府去了,在那里一直呆到七十二岁老死。

现在听闻夏言的话,他开口说道:“夏总参既已思虑周详,方略便大抵如此,再议一下细节吧。首要便是诸方遣使到昆明,伍文定要秉持什么态度,如何坐实三司之罪,再宣而讨之。”

夏言既然做了总参,这件事让他去操心。

朱厚熜其实已经在注意着张志淳隐隐点到的其他弊病。

孟密因为宝井一带的宝石而兴,弘治、正德乃至于嘉靖年间,永昌府这个宝石产地却有“宝石之祸”,那自然是朝廷对云南宝石的索求。

这一仗怎么打并不是大问题,如何让云南也兴旺起来,使内滇诸土司与汉民彻底融合、使中南半岛都倾慕大明才是更长远的事。

……

武英殿里的决定再传到云南时,已经是腊月。

杨博和朱载垺已经回到了昆明,而孟养、木邦、孟密三司及莽卜信、莽瑞体派来的人,也赶到了昆明。

莽瑞体派遣的人没有走缅北,而是从东北面绕过了木邦,经过八百大甸、老挝、车里进入的内滇。

现在,高尚贤就不用说话了,面见他们派来的使臣的,是伍文定。

这边自然是在翻各种旧账,各有各的道理。

伍文定则只是一个基本原则不动摇:大明是宗主,诸司皆受大明册封。三征麓川后曾定好了规矩,诸土司之间也本有不得侵伐的规矩。另外,既奉大明为宗主,多年该纳的贡、差分银,怎么办?

至此,其实他们诸司都明白:大明这是要借势办事,对外滇其实没安好心。

但眼下局势,大明偏向于哪一方,很重要。

莽瑞体的使者自然是说只要重新夺回缅甸,一定称臣纳贡。莽卜信要请封,也表示自当纳贡。

反倒孟养、木邦、孟密三司,在伍文定所说的话底下至少有一件事是绕不开的:违背了昔年定好的规矩。

这一天夜里,三司使者找到了高尚贤,表示愿意奉上金银、宝石,三司可以退还所占据的缅甸土地,只要大明封莽卜信为缅甸宣尉使。而东吁,也是对旧格局的破坏,不应存在。

沐绍勋府上,伍文定则在关心他这里的进展:“那三人怎么说?”

“我在这云南还是有几分薄望的。”沐绍勋笑着拿出三摞纸,“愿归附大明,指证思伦、罕烈、思真三人。”

伍文定大喜过望:“好!好!好!明日堂前,我这就有话说了!只是曲指挥那边,还要黔国公晓以大义。”

“罹难兵卒,自会抚恤。曲指挥非迂腐之人,也明白首恶不是那些将卒。”

“怎么说动他们的?”伍文定问道,“他们的家小不是还在南面吗?”

沐绍勋淡淡说道:“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只要他们再戴罪立功,我为他们请了土官,难道就不能再有家小?都到这一步了,穷途末路还不知变通吗?”

伍文定点了点头:“还要辛苦沐公爷再跑一趟车里了。那八百大甸,可让莽瑞体的使者回去时传令。这一回,只叫他们记起大明设这诸司的本意。既为正统,大明便认!”

这也是对交趾那边阮淦的鼓励!

大明将尊重每一个藩国、藩族的正统,但前提是臣服和恭顺的正统。

第二天,伍文定再出现在他们五方的使者面前时,面沉如水地将那些供词洒向三司使者:“本督让你们给出千户曹义被杀的真凶,高参政亲去,思伦、罕烈、思真三人竟遣人劫杀我大明将卒!莽卜信就是思伦之子思洪发,你们这是一而再、再而三欺大明是非难分吗?那曹义,是陛下赐了金子红牌的千户!那莽纪岁,也是大明赐了金字红牌的宣尉使!”

“……伍大人,这是污蔑啊!”

“是不是污蔑,思伦、罕烈、思真三人心里清楚!证据确凿,连天朝钦使你们都敢劫杀,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看来是大明久疏管教,他们以为大明软弱可欺了。本督这就奏明陛下,请陛下降旨发落!回去告诉他们,亲自到昆明负荆请罪!否则,就等着大明天兵亲自去捉拿他们,祭曹千户和枉死将卒在天之灵!”

逐走了他们,伍文定才换上笑容,对莽瑞体派来的使者说道:“此前朝廷不曾尽快处置此事,实应三司既出兵,敕令不足以使其退兵还土。如今才知他们胆大至此,果然非大军征讨不能使其畏服。只是三司兵精粮足,王师虽足以教训一二,大军一动,粮草也不是小事。你可回禀莽瑞体,当速做决断,如何应势而动。”

“外臣明白,外臣明白……”

伍文定义正言辞地跟他说着大明对正统的支持,同时也表示“如果”圣旨下来,明军会直突阿瓦城。其后战线拉长,莽瑞体若想克复缅地,就要拼命了,而且负责明军随后在孟密两侧牵制孟养、木邦兵力的粮草。

眼见大明对于莽瑞体的“请求”竟然能给出这样实打实的出兵支持,这使者当下是忙不迭地答应着。

毕竟这样一来,“复国”有望。

两边的沟通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而孟养、木邦、孟密及那“莽卜信”的使者则疯狂南奔送信。

已经履任昆明县知县的杨博则开始做两件事。

一是与已经来此设立分行的明报行一起,审定刊印一份《明报·云南例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