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射出的箭,还是由朕亲手拔出来的好。”朱厚熜笑了起来,“朕这二十多年,无愧于心,无愧于大明!朕既无愧,就可以相信朕亲手培育的一切。翼国公老迈之躯犹能赶赴沙场,不正说明了朕用人信人之明吗?朕可没有点他的将。”
赵贞吉有很多话想说,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京营在前,此去集宁万无一失。”朱厚熜站起身来,“走吧,事不宜迟。朕与这个对手,也是时候该面对面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二王相见知真君。
哪怕是在最不需直接比较的武勇这个层面,朱厚熜又何必怵他?
此生为帝,已是不曾想过的机缘。
大明的一切,他已经奠定了基础。
现在也无需去想老天是不是继续站在他这一边,朱厚熜只是觉得:大明的煌煌盛世,该有这样一场无所畏惧、睥睨当世的胜利才是。
在这样的胜局当中,他这个皇帝除了在后方看看纸面的战报,又何妨真的亲临沙场一次?
闻言赶来的陆炳看了朱厚熜很久,自小一起长大的他很久没有这样直视皇帝了。
过了一阵之后他才直接说道:“臣这就吩咐下去!”
只差一点点
没必要。
没必要折腾,没必要急,没必要冒险,没必要……
但也没必要假设。
太多事情,甚至是要尘埃落定几十上百年,后人才能论一句功过得失,而且也往往是各执一词。
此时此刻,俺答的选择如是,朱厚熜的选择亦如是。
大家都不是庸碌之人,此刻也都显得“不智”。
集宁城外,今夜惨烈至极。
黑夜确实更有利于鞑靼的进攻,至少在夜色掩护下,明军的准头会差上一些。
而鞑靼则有明确的冲击目标,箭矢抛洒成雨、尽量压制城头、而后拼命往里冲就行。
只要能够登上城墙,稳住了一条通道,后面就是潮水一般涌入城肆意屠杀的局面。
战争往往是最高烈度的消耗。
物资和人命是一方面,活着的人的体力和意志是另一方面,还能用的军械的稳定状态同样是一方面。
又一副粗糙却沉重的梯子从空中划过弧线砸向城墙,另一头是数十虏骑射往这边逼退守军的箭雨。
守城将卒之中有盾手,他们高举的盾牌能够尽量遮挡箭矢,但不能硬扛那个砸过来的梯子。
古来守城,如果都能让敌人架梯到城头,往往已经是极为凶险的状况。
只有敌我实力相当悬殊,根本没有办法在城外再构筑一道防线形成纵深,而且也没办法阻止敌人接近城墙,那么一般来说绝不能允许这样做。
到了城墙底下,不论是掏墙根还是弄出梯子来,对守军都是极大的威胁。
这是攻方已经接近成功的象征,为了尽早结束惨烈的战事,攻方都会让源源不断的兵卒来冲击城墙。一旦成功登上了城墙,宛如抢滩登陆一般构筑起一个通道,随后便是潮水一般涌入城中、大开杀戒的局面。
而一旦梯子架到了城墙上,理论上来说也别想着把梯子推下去。
因为费力、低效。
如果是十分正经的工程梯,首先顶端就会加装牢固的铁钩,在砸到墙头的时候就咬住城墙。其次还可能钉满铁刺、涂上了很滑的油甚至毒,让人难以下手。再次,既然有了突破口,有多少箭手、兵卒会紧盯那梯子的顶端?谁出头,都是最优先被攻击的目标。
但那是从城墙下仰攻、以云梯搭上来;而鞑子的梯子,也不是十分牢固、造办精良的梯子。
“无需畏惧,再来!”
是从对面的土坡上被放下来的、粗制滥造赶工出来的梯子。就地取材,木头没有经过处理,他们本身也没有好木工。
已经不是第一副被明军掀翻、推入城墙下,又或者被砍断的梯子了。
“左右,放!”
梯子上又开始有鞑子冲过来,甚至有人冒险骑着马直接冲过来,城墙上两翼铳声再响。
之所以要让对方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有成功的希望,并且自信有应付这种攻城办法的手段。
“利斧,力士!”
在铳枪、箭矢、小型炮的压制下,每一次围绕梯子的攻防便成了有效消耗。
但是也不能一直放任一个梯子稳定存在太长时间,毕竟防守的火力波次也会产生空档期。
力士们抬起梯子这一端,齐声喊着号子。
不是那种过于巨大、过于沉重的梯子,更没有什么铁钩铁刺,所以能够去尝试推下去、砍断。
但同样不容易,因为对面土坡已经高于墙头,梯子上已经涌上了许多人马俯冲过来,而他们能着力的距离很短。
与此同时,还有兵卒持长柄利斧不断砍凿,震得力士和他们自己的虎口迸裂。
“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