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如何死去?”
冰冷的话语灌进耳中,祂觉得自己被海水包裹。
“我将伴随着你。”
晋援无法眨眼,祂纤白的颈抖动着,“你是谁?”
“我只是冥府的鬼魂。”
他的身形在风中飘动,蛇一般缠住晋援。纵使他缩小了身形,但和纤细公主相比仍然庞大,像是一条巨蟒——不对。他没有实体,无法用任何人间的生物作比。
眼前的世界转动。脚下的地面转动。他的气息大概有致幻作用,晋援在心中判断。尸山上的人影再一次浮现于脑海,那个人真的是鸦吗?
“或许,你不该在我面前想着别人。”
他发出嘶嘶的声音,那是穿透林间的风声。“我希望你能记住我。至少是这一世。”
他笑起来。无数个幽魂齐声大笑着,有沉重的女声,高亢的男声。儿童的笑声是被精妙指挥的合奏。
“你大概有许多疑问。比如,我到底是谁,对吗?
我是一个幻影。一个被你杀死过的幽灵。太多人死在你的手里了,恨你的人不计其数。
你或许是公正的。你无疑受到爱戴。但对我而言,你十分可怜。因为你不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你只能不断地死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的轮廓逐渐变得明显,血管像红色树根一般蔓延扩展至他的全身,上面结出新鲜肉块与惨白骨骼,他长出了全新的肉体。苍白的皮肤没有任何血色,他的发如同蛛网覆盖了土地。他血红色的眼睛贴在晋援的发上,这一次,祂的发丝顺利地从他指尖流过。
幽灵的气息散发着死亡的味道。陈年腐尸从泥土里钻出来,混杂着霉烂棺材的气味,还有铁锈的血迹,他的吐息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晋援紧皱眉头,祂渐渐地习惯了眼前荒唐魔幻的景观,因此不再感到恐惧。幽灵幻化出的实体冷得像一块冰。他贴在祂的身上,下身淹没在漆黑一片的阴影中,似乎有苍白的腕足伸出来。他像流动的蛇,那腕足将要缠上晋援的脚踝。
看客们,到了决定的时候了。这将是第一个做出选择的节点。不同的选择将将对晋援的结局产生不同的影响。比如说现在——你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让晋援趁着清醒尽快逃离,要么假意顺从他。
选项一:试图逃脱
选项二:静观其变
晋援挣开他的手,踢开脚上腕足,祂在荒野的林中狂奔起来。枝叶刮过祂的脸,流下缕缕鲜血,荆棘撕破了长裙。祂无暇顾及,甚至不敢回头,只希望能尽快远离这个怪异之地。
和那个怪异的鬼魂。
祂细嫩双脚被石子断枝刺伤,钻心地疼痛。天上像被漆黑幕布遮住,看不见星斗,也无法辨明方位与时间。只要这一天过去,到七月十六日的清晨,新的太阳升起,鬼魂们便会回到冥界。晋援从未如此感激赵大将军严厉的训练,虽然祂手无寸铁,正面对上那邪门东西毫无胜算,至少祂的体能非常不错,直到现在都没能被追上。或许,祂真的能撑到第二天。
下一秒,他的脸出现的晋援面前。
晋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一声,祂向后退去,但身后没有道路,祂来时的森林消失了,只有一堵石墙。他无路可逃。鬼魂向祂靠近,他微笑着说:“看来公主殿下生气了。”
晋援剧烈地喘息着,祂听见淬着毒的声音对祂轻叹:“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这么不愿屈服。这让我很怀念。”
“你到底是谁?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晋援的喉口发苦,干涩,一滴冷汗顺着面颊流下,渗入丝缎衣物的边缘缝隙中。
他轻声低语,温柔到胆寒,指尖划过晋援被割伤的脸。“不要这样看着我。”他说,“我会忍不住把你漂亮的眼睛挖出来带在身边的。”
晋援连忙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他的声音和阴风融为一体:“既然惹恼了公主,那便让我补偿你吧。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不能保证你的所有疑问都能得到解答——比如说,你刚才提出的那三个问题。”
看来是无法得知鬼魂的真实身份了。另一个萦绕着祂的恐怖疑惑随之浮现,在祂推开门后,尸山上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鸦?
怪风刮过,鬼魂发出破败风箱般撕裂的笑声。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今天你所见的一切,并非完全真实。相对的,也不全是虚假。”他说,“你那个影卫,或许他有你所不知的一面,这都仍未可知。真实还是幻觉,这要看你自己的判断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或许你将面对更多无法接受的事实。又或许……只是一场梦。”
“如泡影一般……一切转瞬即逝。”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晋援不满,但这似乎能让祂说服自己,那并不是鸦,那只是祂的幻觉。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不能相信任何人。”鬼魂像是在劝慰祂一般,肉体逐渐消散化作烟雾缠绕着祂,荧荧鬼火穿透他透明躯干,天边泛起红色的光芒——不是血,而是朝云的霞光。他的声音随着烟的流动行走,“没有人值得你信任。
他们会对你隐瞒一切,即使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的声音和身形渐渐远去,在消逝于风的前一刻,晋援听见他说:
“我叫殩。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迎来死亡。
我很期待你的结局。”
晋援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大亮,祂身处瑶台宫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柔软丝绸床铺簇着祂,祂呼吸急促,鬼魂的声音萦绕耳畔,和林中阴冷晦暗的瘴气一样未能散去,祂的头脑尚不清明,看见苹阿走来,祂抓住榴花红衣侍女的手腕:“苹阿,昨晚寝宫外可有守卫?”
苹阿吓了一跳:“当然是有的。公主,怎么了?”
“他们可看见我离开瑶台宫了?”
“什么?”苹阿满脸不可置信,“公主,您不可能离开瑶台宫啊!这一晚上无人外出,您就在床上睡着呢,一夜未醒,我和梨阿都能作证。”
晋援眉头紧锁,祂发丝凌乱,胸膛剧烈起伏,苹阿紧张地坐到祂身边:“公主,您梦魇了?”
“或许吧。”晋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希望如此。”
祂看向窗台,那上面空空如也,并没有夹杂着鸟羽的宝石。
*你的选择使结局偏向:普通路线。
晋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祂感觉到那滑腻腕足缠上脚踝,吸盘的触感似乎带着粘液,一张一合的无数细小吸盘贴上皮肤让祂感到恶心不已。
祂不知道这个怪异的生物到底要对祂做什么。但现在逃跑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祂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亦没有能与之对抗的武器。现在最好顺着鬼魂的意思,不要激怒他。
他冰冷的胸膛靠在晋援臂上,腕足缠绕,几乎遍布了晋援的身体,寒意渗透了祂的全身。鬼魂发出笑声。
“很久没见你如此乖顺。我很惊喜……”
如毒蛇吐信,他嘶嘶地从口中吐出话语。“你早该如此。为什么一定要抗拒我呢?每一次都是这样。我已经为你等待得够久了……”
他有些怨恨地念叨着,喋喋不休,腕足缠绕更紧,晋援的腹部被湿润触手裹缠,几乎勒得祂无法呼吸。他到底想做什么?晋援心中忐忑,但强行镇定下来。
晋援身上的冰蚕长裙浸透了汗水和粘液,紧紧地贴着皮肤,很不好受。祂不安地扭动身体,鬼魂发现了祂的不适,体贴地松开腕足。
“真抱歉。我太过粗鲁了。”他微笑。
晋援说:“算了,我原谅你。”
鬼魂哈哈大笑。
“你真是有趣。和从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在晋援耳畔响起。
“你曾经杀死了我,按理说,我也该杀了你才对。
但我要永世纠缠着你。我要见证你的每一次死亡……你每一世的命运。”
“你要报仇吗?”晋援感到困惑。
鬼魂笑而不答。
“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一份污浊的大礼。”
脚下的土地变成鲜血,晋援感到自己的双脚在下陷,像是泥泞沼泽,血液淹没至祂的小腿,逐渐升至膝盖。晋援无法移动,在不断的下陷中,被染红的苍白触手爬上祂的小臂,祂的脖颈,祂的脸。一只触手伸进祂口中,那粗长的、长满粗糙纹路的跳动肉块在祂口中缠着舌搅动,发出迷乱的水声。几乎伸进祂的咽喉,祂的胃部,祂几近呕吐。触手卷起的末端伸展开来,一颗圆润硬物被压在晋援舌下。
那是一颗朱砂。
沾满唾液的触手从祂喉中抽出,拉出粘稠的细丝。晋援的大脑变得混乱无比,祂感到眩晕,天旋地转中,血池沼泽已经淹没至祂的胸口,祂仍然在不断下沉。
触手轻柔地爱抚着祂的脸,晋援虽在鲜血沼泽中,却感受不到窒息的压迫感,没有任何痛觉,像是在鲜红色的空气中,直到那血快要触及头颅,晋援含着那颗朱砂,祂的身体发沉,手脚如同灌铅。
“这一天将要过去。我也该离开了。
不过,这不是结束。远远不是。我会一直伴随着你,你的生活,你的死亡,你的一切……
晋援的全体都没入血池之时,天边升起朝霞,蔓延的红光爬上地平线,鬼魂的身体变得透明,被红日染成鲜红。
“我是殩。记住我吧。
我期待着再一次和你相遇。”
被鲜血淹没的感受如此真实。晋援的皮肤上还残留着粘稠的血液质感,祂的长发被红得发黑的腐臭液体黏成缕状,像是穿了一件血红的长裙,戴了一只血红的面具,像是被剥下皮肤露出血肉。祂睁开眼睛。
没有红色,没有鲜血,什么都没有。是梦吗?祂正想坐起身,却发觉自己的口中似乎有什么坚硬的物体,差点顺着食管滑进胃里。祂连忙吐出,带着些许涎水的圆润朱砂落在掌心。
祂的呼吸几乎停滞。
昨夜的一切都被强行塞进祂的大脑,冰冷的吐息仿佛吹在祂颈后,晋援颤抖着。这不是梦。
朱砂被祂仔细擦拭干净后放入首饰盒中。晋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血色,和从前一样,但祂却觉得陌生了。
窗外夏蝉聒噪鸣叫,不再真实的世界里,祂的耳畔回响起殩的声音。
*你的选择使结局偏向:污浊羽化路线。
获得道具:血红朱砂
来自冥界的朱砂。含入口中,能使肉体不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