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钧放下电话,从椅子上站起来,很快,玛丽领着范宇宙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范宇宙抢步上前,和迎上来的洪钧热烈地握手,咧开大嘴笑着说:“哎呀老洪,有一个月没见了吧?”
洪钧笑着说是啊是啊,心想自己并没有觉得“如隔三秋”呀,等两人都坐下,玛丽问道:“范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范宇宙懒得转过头去看一眼玛丽,只是扬了下手说:“随便,什么都行。”洪钧暗笑,看来范宇宙和自己的审美观基本一致,如果又像初次见面那样是菲比招待他,他的态度就会是天壤之别了。
洪钧看到玛丽愣着,便说:“就来茶吧。”
等玛丽带上门出去了,范宇宙笑着说:“老洪,你带兵就是不一样啊,我在楼下看见电梯里出来一拨一拨的人,都放假回家了,只有你这儿还都在坚守阵地啊。”
洪钧客气道:“就是因为你要大驾光临嘛,所以我才吩咐他们,一个都不能走。”
范宇宙立刻夸张地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摆着手说:“哎哟,那我可担待不起,”接着便一脸歉意地说“我也觉得拣这个时间来拜访不好,大家都准备撤了,可是你前些天又太忙,逢年过节的我一定要来走动走动,总不能拖到节后吧,真是不好意思啊。”
玛丽推门进来把茶给范宇宙沏好,洪钧冲玛丽点了下头表示谢意,又对范宇宙说:“我是特意挑这个时间请你过来的,正好让你认识几个人。”
他一边站起身,一边简单提了几句公司刚改组的事,就和范宇宙一起走出来。洪钧先来到正和杨文光说话的李龙伟身旁,对范宇宙说:“李龙伟,早都认识了,普发项目里一起合作过的,他现在是我们负责金融、电信和政府部门三个行业的销售总监,以后要靠你多支持啊。”
范宇宙忙向李龙伟表示祝贺,几句客套之后,洪钧又把和郝毅谈话的罗杰拉过来介绍给范宇宙,他俩是初次见面,便多聊了一会儿,然后洪钧领着范宇宙来见比尔,比尔正与武权和肖彬聊着,洪钧打断说:“这位是范总,泛舟公司的老总,和咱们一起拿下普发单子的。这位是bill,常驻广州,现在负责技术上的业务。老范以后你要是想找人帮你做方案什么的,就找bill。”
比尔和范宇宙忙着握手、交换名片,洪钧便偷偷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菲比,菲比一直深深地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埋到桌上的那个大文件夹里,周围的这阵骚动好像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洪钧觉得好笑,菲比一定是害怕抬头会撞上范宇宙的目光,没准正提心吊胆地担心洪钧偏要拉着范宇宙来和她打招呼。洪钧又看看范宇宙,发现在整个过程中他也从来不往菲比的座位方向张望,洪钧明白,范宇宙肯定知道自己和菲比的关系了,不会再主动凑过去和菲比套近乎的。
这么一圈介绍下来,刚才和海伦聊天的劳拉一直抬头看着,似乎准备着下面该轮到她了,但洪钧只是笑着冲劳拉微微点了下头,就带着范宇宙走回了自己的小办公室。
范宇宙喝了口茶,说:“老洪,作为朋友,得给你提条意见啊。”
洪钧笑了,说:“唔,好啊,洗耳恭听。”
范宇宙抬手指了一下洪钧,说道:“你呀,不会享受生活,兴趣太少。我提了几次了吧,趁‘五一’这几天一起出去转转,散散心,放松放松,你呀,就是请不动。朋友就是一起开心的嘛,我不知道你是天性就这样呢,还是没拿我当朋友。”
洪钧一边微笑着静静地听,一边琢磨着面前这位善于享受生活的范宇宙,他还是老样子,腰身一点没瘦,但也没有更胖;个子一点没长,但也没有更矮。让洪钧觉得有意思的是他的打扮,每次见到他都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以前曾见过他一身西装笔挺,也见过他像胡同里的老北京,而这次,他穿的是鲜艳的天蓝色唐装,上面绣着几个圆形的“萬”字图案,像是刚从某个电视节目里下来的嘉宾。洪钧不禁有些佩服老范,他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觉得很自在,总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正如同他在各种场合、和各种人周旋都能如鱼得水。
洪钧听出范宇宙的玩笑中带着些许抱怨,便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又带着几分无奈地说:“哎呀,谁不想出去玩儿啊?我实在是事情太多,现在顾不上,等将来基本上都理出头绪了,再找机会彻底放松放松。”
范宇宙显然对洪钧的托辞不以为然,说:“事情还能有做完的时候?没个完。就看你自己会不会放松,想不想开心。对了,你现在下面兵强马壮的,应该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了吧?”
洪钧刚想把话题转到普发集团的项目上,因为他在节后要去普发走访,该事先和老范统一好口径的,不料老范紧接着说:“老洪,你这个地方恐怕不太够用了吧?要是再招一些人来,恐怕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你自己这个房间也太寒酸了些,该换了。”
“是啊,肯定是得搬家了,面积也要扩大,已经签了物业合同,下个月开始装修,估计7月份就能搬进去了吧。”
范宇宙立刻高兴地说:“好啊,乔迁之喜啊,老洪,你今年真是‘旺’啊,多少喜事啦?普发的单子,总经理的位子,这又要搬家,得好好庆贺庆贺,我也好沾些喜兴。”然后他话题一转,谦恭地说“老洪,装修的事定了吗?要是还没定的话,给兄弟我一个机会吧。”
洪钧一愣,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诧异地问:“装修?你堂堂的老范,还帮别人揽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啊?”
范宇宙赶忙解释:“不是别人,是我自己,你要是已经定了给谁做了,我也就不瞎掺乎了。”
洪钧忽然来了兴趣,说:“定倒是还没定呢,可能已经开始物色了。怎么,你还做装修啊?”
范宇宙一听说还没定,显然自己还有机会,便来了精神,挺直身子说:“那太好了,你这次一定得照顾兄弟我一把。嗨,我也有个做装修的摊子,现在光靠倒腾几台机器一年能赚几个钱啊?我刚开始做系统集成那会儿,老顺手帮用户装修个机房什么的,慢慢的也做熟了、做大了,后来不仅做机房装修,写字楼装修也做了不少,连住宅的活儿都接过。不瞒你说,现在做装修比做电脑还舒服些,都说卖电脑就像搬箱子,我看搬箱子还不如搬砖头呢,就干脆正经八百地搬砖头了,我那个装修公司的实力还是拿得出手的,这我不能蒙你。”
“真的行吗?你可别用忽悠别人那套来忽悠我,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起过呀?”
范宇宙忙拍着厚厚的胸脯说:“我蒙谁也不能蒙你呀,真的,我们所有的资质都有,从设计到施工都很专业。你想啊,那些大单位的机房,都属于机要部门啊,防火、防尘、防渗漏、防静电,比一般的写字楼、办公室要求高多了。你放心,质量上保证没问题。”
洪钧觉得范宇宙的说法有些道理,就进一步打听道:“你的装修公司和你的泛舟公司是什么关系啊?业务上你具体还管吗?”
“没什么关系,两家完全独立的公司,有的客户不愿意让别人觉得什么生意都是给一家做的,又从我这里进机器,又让我装修机房,好像什么钱都被我挣了,目标太大就容易惹人注意,所以我当初弄装修公司的时候就是完全独立的一摊儿。业务我根本不管,是我的一个亲戚在操持,他是从建筑设计院出来的,以前就是专门搞工程的,是个行家。”
洪钧还觉得不太明确,又问了一句:“装修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你吗?合同一般是谁签?”
范宇宙胖胖的脑袋摇动起来居然也挺灵活,他说:“不是不是,都是我那个亲戚。不瞒你说,我下面的公司多了,哪儿能都是我当法人啊?”刚说完,他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补充说“不过,有什么事还是可以咱俩直接谈,你不用管他,我都能做主。”
洪钧知道范宇宙最后这句话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想解释,该了解的他已经清楚了,心里有了底,便不慌不忙地对范宇宙说:“老范,大家都不是外人,你要是真心想做这事,我就给你介绍一些情况,你看着办。”
范宇宙急忙连连点头,洪钧接着说:“装修这事,我不管,我既不拿主意,也不发表意见,我已经交待给我们的财务经理,由她全权负责,我就当一回橡皮图章,只管最后签字。财务经理叫ura,你刚才应该看见了,就是外面那位上身穿着西装、下面是套裙的,年纪和我差不多,挺有风度、挺有气质的。”
范宇宙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说:“就是扎着个丝巾的那位?我们泛舟的会计应该和她联系过的。”
洪钧笑了,范宇宙的确有一套,他刚才并没有和劳拉打照面,在不经意间就把劳拉的特点抓住了,他看女人的眼光真够“毒”的。
“没错,是她。她常驻上海,只要她同意让你的公司做,我不会反对,但是,要注意两条,第一,不能说是我介绍的,更不能打我的旗号;第二,你和你的泛舟公司都不能出面,只能由你的亲戚出面,总之,不能让ura觉得这事和我有任何关系。”
范宇宙是典型的大智若愚,心里的算盘快得很,他马上说:“老洪,这规矩我懂,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洪钧听出范宇宙又想歪了,这次他不得不澄清道:“老范,你误会了,我这次纯粹是帮你一个忙,没别的想法,我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给你这种建议是为你好,因为ura现在并不买我的账,你打我的旗号只会适得其反。”
范宇宙似懂非懂、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们又没和她打过交道,她肯定有些自己的关系要照顾,我们这么找上门去好像有些不太容易上手啊。”
洪钧笑了,指点道:“这点小事还能难住你老范吗?关系是可以建立的嘛。ura肯定有她的关系,但不管她是把上海的一家装修公司叫到北京来,还是通过关系在北京另找一家装修公司,成本都比较高,因为一层关系就意味着一笔费用,所有的费用最后都会落到我们维西尔出的装修经费上,而经费是有预算封顶的,中间环节的费用越高,ura能控制的部分就越少,所以,她可能更喜欢和没有任何关系的公司合作,六亲不认,既可以避嫌,又可以使自己利益最大化。”
范宇宙听了几句就已经笑逐颜开,等洪钧的话讲完,便连忙说:“有道理,有道理。你放心,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下面就不用再劳你费心了。老洪,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你这么照顾我,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的。”
洪钧的脸色立刻严肃得有些阴沉,他盯着范宇宙,说:“老范,我再和你最后说一次,我不会要你的任何好处,你如果还想得到这份生意,就别再有这个念头。”
范宇宙嘿嘿地干笑两声,说:“我知道你是实在人,那我也就不玩儿那些俗的了,心领了,以后用其他方式报答吧。”
洪钧也随和地笑了,客气道:“先别说这些了,你们还是抓紧吧,一百二十万的装修,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工期又紧,ura可能过了节就要定了。”
范宇宙搞不清洪钧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把这些底细透露给他,心里暗暗记牢了,嘴上说:“看来我们真要过个劳动的‘五一’节了,马上就得跑趟上海。”
洪钧马上叮嘱道:“你可不能露面啊,对了,ura肯定会问你们听谁说到这个生意的,该怎么回答?”
范宇宙又笑了起来,大大咧咧地说:“老洪你不要把我看扁了啊,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下了,放心,我会让我那位亲戚去搞定的。他们做装修的,和那些家写字楼的物业部都有关系,哪里要新搬来一家公司,哪里要装修,他们有消息渠道的,就这么对她实话实说就行。”
洪钧意识到自己问得实在多余,范宇宙并不是从自己嘴里才得知公司要搬家的事的,他原本就是冲着这笔装修生意才非要赶在放假前来找自己的。洪钧终于放了心,他也只能帮到这一步,剩下的就只有期望范宇宙和他的那位亲戚不要辜负他的此番良苦用心了。
‘五一’长假刚刚过去,洪钧马上抽出时间专程走访普发集团,名义上是“搜集客户意见、促进项目实施工作”实际上就是联络一下感情,正像亲戚之间没事的时候也需要经常走动走动。洪钧不希望在项目出现重大问题时才不得不跑来救火,也不能只在项目签约、验收庆功等喜庆场合才露面风光一番。普发的项目是在春节以后开始的,至今不到三个月,既没到可能发生问题的攻坚阶段,离最后的大功告成就更有些时日,而双方的“蜜月期”似乎将要结束,很需要在此时把感情“重温”一下。
洪钧一个人来的,没带一兵一卒,这样才像是来见自己的老朋友,而不是公事公办地来巡视,况且洪钧已经被提拔为总经理了,更要避免让客户觉得他因为身份变化而有些疏远他们。
洪钧踏着气派的石阶上到普发集团的大楼门口,韩湘已经从旋转门里迎了出来,两人直接上电梯到了大楼的最高层——第八层,韩湘的办公室就在董事长金总的大办公室旁边。韩湘把洪钧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问道:“金总也在家呢,等一下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洪钧接过水杯,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吧,今天是来看看弟兄们的,就不用向金总报到了吧。”
韩湘听了挺高兴,也在旁边坐下,和洪钧闲聊起来。聊着聊着,洪钧忽然心中有些感慨,他发现人其实真是环境的奴隶,韩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就与他在美国一路上所见到的韩湘判若两人了。
看看聊得差不多了,洪钧便提议:“要不去看看姚工他们?”
韩湘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桌子后面把东西收拾一下,说:“你的好几个部下也在这儿呢,我们给他们专门腾出了一间会议室,电脑也都和普发的网络连在一起了,从目前来看进展还挺不错,需求分析都已经完成,业务流程的原型也搭得差不多了,主要的参数设置完成之后可以试着运行一下看看。”
洪钧也站起来,让韩湘走在前面,说道:“先下去见姚工他们吧,临走再上来看看我们维西尔的人,他们每周的项目周报我都看的。”
韩湘便依着洪钧,两人先坐电梯到了六层,信息中心占了六层的一半,主要是机房和设备室,还有一个监控中心,走廊的尽头是开放式的公共办公区,被挡板分隔成一个个小格子,信息中心的人都穿着普发集团统一的蓝色工作服,有些散坐在格子里,有些则凑在一起说笑着,看不出“蓝精灵”们有任何忙碌的迹象。
韩湘领着洪钧穿过办公区里挡板夹成的狭窄过道,走到位于最里面的姚工办公室门前,洪钧发现门口不远处孤零零地摆了张小桌子,四周没有挡板,显然是临时加的,桌子后面坐着个小伙子,桌上摊开一本书,正在看着。小伙子听见有人朝门口走来,忙抬起头,认出了韩湘,立刻站起来,恭敬地笑着。
洪钧注意到韩湘根本没有理睬这个人,这个人的目光便向韩湘身后望过来,正和洪钧四目相对,洪钧出于礼貌微笑着点了下头,小伙子好像没有防备,不知所措地急忙也点头回应,结果好像连腰和膝盖都跟着弯了一下。洪钧又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是整个信息中心里惟一在外面办公而穿西装的人,只是浅灰色的西装看来不太合身,袖口和下摆显然都有些短了,而且在衣襟上能依稀看到几点不大的油渍。
姚工办公室的门开着,韩湘站在门口,探着头说:“姚工,看看谁来了?”
宽大的写字台后面,姚工双臂张开,举着早上来的报纸正在看,一听见有人叫他,忙从报纸后面露出头来,看到韩湘和后面的洪钧,立刻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拽了拽身上皱皱巴巴的西装上衣,迎了上来。
洪钧和姚工握着手,韩湘拍了下姚工的肩膀,笑着说:“姚工,轻闲啊。”
姚工把二人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从写字台上拿来一包香烟,隔着茶几坐在对面,抽出一支点燃,回答道:“哪儿是什么轻闲啊,不能光搞业务啊,政治觉悟也要不断提高嘛。上个季度的工作总结我拖到现在都还没交呢,总不能光说又买了几台电脑、又拉了几根网线什么的吧?得写出思想认识上的新高度,不读书不看报不行啊,我又比不上你,笔杆子,年纪轻脑子快。”
姚工说话间,外面的那个小伙子已经静悄悄地走了进来,在门口的饮水机旁忙了几下,便一手端着一个放在塑料杯套里的一次性纸杯,走过来把两杯茶放在洪钧和韩湘面前的茶几上,又到写字台上拿起姚工的不锈钢保温杯,走回门口往杯里续上些开水。姚工接过小伙子递过来的保温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洪钧发现只有自己当小伙子把茶杯放到面前时冲他笑了一下,韩湘和姚工的眼里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
韩湘翘着二郎腿,对姚工说:“你就别谦虚啦,连咱们总工都说看你写的思想汇报过瘾,博古通今的,有点以史为鉴的味道。金总有好几次聊天的时候还训我,说真扫兴,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说要是换了姚工肯定马上有共鸣。”
姚工左手端着保温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用拇指和无名指拧开杯盖,然后右手在空中不以为然地摆了一下,香烟和杯盖便划出一条烟汽混合的轨迹,他说道:“我那算什么,人家洪钧才是大学问呢。”
洪钧听着他俩旁若无人地彼此开着玩笑,并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这正好说明他俩已经都把洪钧当成了自己人,冷不防姚工把矛头转向了他,洪钧立刻笑着说:“别把我扯上啊,你们俩我都比不上。”
三个人又很随意地闲扯了几句,洪钧抓个机会问道:“哎,刚才进来的小伙子是谁呀?我看他坐在门口,刚分来实习的大学生?以前我没见过吧?”
姚工和韩湘一听都怔了一下,然后都笑起来,姚工忙说:“哎哟,怪我怪我,我以为你知道他呢,范宇宙没跟你说啊?这是他安插在我们这儿的‘钉子’。”说完,就朝门口叫了一声“小薛,你来一下。”
话音刚落,小薛已经小跑着进来了,一脸紧张而茫然地站在茶几旁边,洪钧站起身,姚工和韩湘纹丝不动,姚工介绍说:“他是小薛,泛舟公司的,范宇宙让他天天在我这儿上班,有什么事可以马上联络。”他又转头看着小薛说:“这位是洪总,你们范总的朋友,维西尔公司的老板。”
洪钧微笑着,主动伸出手来,小薛有些受宠若惊,忙伸出双手握住洪钧的手上下摇了摇,洪钧立刻感觉到小薛的手心湿漉漉的。洪钧说:“认识你很高兴,辛苦了。”
小薛把手垂在身体两侧,腰微微弯着,谦恭地说:“您好,洪总,能认识您太荣幸了,我们范先生常提起您,说您是他见过的最棒的销售高手,让我们向您学习呢。”
洪钧听了觉得有些不自在,小薛露骨的吹捧让他哭笑不得。可以当着病人的面夸奖大夫的医术,但不能当着客户的面夸奖销售人员的手段,否则旁边的客户仿佛成了战利品,立刻会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洪钧忽然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刚做销售时候的样子,和面前的小薛很像,在初见生人时也总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总算搅尽脑汁、鼓足勇气说出一句来却又往往还不如不说的好。
这么想着,洪钧大度地笑笑,从兜里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小薛,嘴上说着:“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合作嘛。见到你们范总请代我向他问好。”他心想,过节前刚见过范宇宙的,但还是要这么提一句表示一下,另外也不能向韩湘和姚工透露出他和范宇宙之间过往太密。
小薛一下子愣住了,他本以为洪钧握手之后就会径自坐下,根本没想到洪钧会主动给他名片。小薛急忙反应过来,双手在西装下摆上蹭了一蹭,然后毕恭毕敬地接过洪钧的名片,刚想仔细看看,忽然意识到洪钧还在等着他的名片,小薛的脸立刻涨红了,他右手下意识地在西装内兜里掏了一下,空手抽回来又挠了挠头发,困窘地说:“对不起,洪、洪总,我现在还、还没有名片呢,范先生正准备给我印呢。我姓薛,叫薛志诚,您就叫我小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