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何呈奕眼见着他们吵了一天,他只在一旁观望,实则心里早就拿定了主意。
主和,他此生都不会主和。
过去被何成灼压的太久,实则他早就连灵魂都注入了好战一脉。
少时他的父皇常夸他稳重、心思缜密,可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被那说长不短的十二人,搓磨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宁可看着尸山血海,他也要赢。
“眼看着就要到年关,可边境百姓却流离失所,朕所不能忍,”他自在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案上,“朕自登基以来,为鼓励百姓农耕,免除两年赋税,使得国库虚有。如今为平战乱,前线将士们的钱粮更是不能少得分毫。”
“传朕令,从今起,每城仅留寺庙两座,其余拆除,佛像用于铸造铜钱,以此缓解国库空虚。”
何呈奕的父皇在位时,偏爱佛法,朝廷出钱兴建许多寺庙,最多一城有五六座之多,其中金身佛像不计其数,且他又曾设下皇命,僧人不必缴收人头税,由此出家的僧人数量照比前朝巨增。
众臣倒万没想到,皇上会在此处打主意,此意一出,便又有人站出来反对,说佛法向善,若大肆拆除,只怕人心不定。
对此,何呈奕亦是轻笑置之,“百姓若不得安居,一切都是空谈,朕从来不信神佛,于本朝,朕就是百姓的神佛。”
圣旨一下,吵了整整一日的战事终于暂时平息。
众臣皆散,何呈奕独坐殿中,抬手轻捏了酸痛的山根,平息战乱,这也仅是第一步而已。
静坐片刻,他自椅上起身,缓步行至内室门前。
屋里没有动静,亦没掌灯。
他推门进去,本是漆黑一片的房中有殿内的烛光透入,稍见亮光。
朝床榻行去,那人早就在床上睡着,头朝里,脚朝外,连鞋子都未脱。
边境战乱,他已经不知熬了几个夜,身子疲惫不堪时,就在见到那一张熟悉的睡颜时,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这昏暗的光火下,气氛竟隐隐与村中他们的那间破屋舍有几分神似。
他贪恋这种安定之感的同时又有意将它们忽略。
因为秦葶是与那个阿剩纠缠在一起的人,他想要将过去封死,却又无法将秦葶干干净净的从过去剥离出来。
与其说他无法面对秦葶,倒不如说,他是无法面对过去的那些耻辱与不光彩。
毕竟当初,他亦同眼前的秦葶一样,卑微、低贱、似尘中一粒埃。
隐隐叹了一口气,他不再去想那些,伸过手去探秦葶的鞋子,才脱掉一只,床榻上的人就立即惊醒,腿脚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随后撑着胳膊起身。
从前只要睡着便可一夜到天亮的人,只要睡着了让人抱走都不知道的人,如今同一只惊鸟,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一惊一乍。
何呈奕的手上还拎着秦葶的一只鞋,他一松手,鞋子落地。
秦葶来不及揉眼,光着一只脚踩在脚踏上,弯身去够那一只鞋。
还未伸手够到,便被他伸臂拉过,一把拉到自己身前,似前几次那样坐在他的腿上。
散着的发发出淡然的桂花香气,有两缕扫过他的下巴,弄的微痒。
一手搂着秦葶的腰侧,一手在身前捏着她的手臂,他抬着满布血丝的眼同她道:“还有两日,朕便要大婚了。”
秦葶不作声,因梦中乍醒,不喜言语,也只是默默点头。
见她不作声,何呈奕将人就手放倒在榻上,而后俯身压过,单手掐着她的下颚问道:“你就不好奇,那皇后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说:
总归会有法子的
秦葶在他眼前摇摇头, “不好奇,我曾见过一次。”
“在哪儿?”他问。
“在景星门,你与她一起洒钱的时候, 远远瞧着,看身段儿,应当是个美人。”
一提景星门, 何呈奕眼色一暗,不以为然轻笑一声,“有多美?”
秦葶眨了两下眼慢慢回忆,身段纤细,虽离的远,但是那种气质一瞧便知是名家女的端丽, 即便离的遥远,却好似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子香气一般。
这便是秦葶对所有贵家女的想象。
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是遮盖不住的。
与之相比, 会自惭形秽,即便穿上同她一样的衣衫,戴上与她一样的首饰,也远不会及她那般落落从容的气质。
“大概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做皇后的。”她说道。
与过去那十二年一样, 这也是他不乐意触及的一段, 十分厌烦。
不仅没得到他心底想要的答案,且还听了不想听的, 他觉着无趣, 又觉着秦葶憨傻,将人放开, 翻身在她身旁躺下。
“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这几天不要让朕看到你。”他闭上干涩的眼, 硬声说道。
他这样不阴不阳,秦葶早就习惯了,他时常摆脸色,只要不开心就摆。
秦葶也不想多费脑筋去想他为何生气,且他如何说便如何做。
穿好自己的鞋子,才要出门,便听他又说道:“年关后是杜太妃寿宴,到时朕会带你出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