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车里的人把汽车往后一倒,而后猛然向前疾冲,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撞上了迈巴赫的车身,竟然直接把车撞翻了!
信宿只感觉一阵天翻地覆,车厢内剧烈震动颠倒,安全带把他死死地摁在驾驶座上,额头传来一阵剧痛,然后就是疼痛后的麻木。
他整个人倒悬在车厢里,没有人知道信宿在那短暂的几秒钟内想了什么,只见他抬起几乎没有知觉的五指,骨节苍白凸起,一只沾血的手伸向车门,一手用力颤抖扣住了安全带。
轰!
就在改装汽车第二次撞向迈巴赫的时候,一辆闪光灯爆闪的警用suv蛮横地横插而至,生生将这辆车的车头撬离了地面,撞歪了一个巨大的角度!
可是来不及了——只见遍体鳞伤的迈巴赫在侧向受力之下再次向右滑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距离,它贴地的车顶“滋啦”悚然起火,大半个车身已然横跨过坍塌变形的防护栏,悬空部分陡然向下倾斜,下一瞬间车身瞬间失衡,翻滚着消失在防护栏之间!
那仿佛是一个慢放拉长的画面——
林载川坐在suv中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眼睁睁看着载着信宿的那辆车从自己的面前翻了下去,向下坠落进海水之中。
扑通——!
“信宿——!”
“林队!!”
在其他刑警语调猛然拔高的震惊呼声下,林载川的身影在公路边缘一跃而下,追着信宿的脚步,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之中。
他在空中一路笔直地下坠,衣袖簌簌扬起,扑面而来的夜风如冰刀般寒冷尖啸,风力强劲,瞬间割裂了林载川的耳膜,顺着一条条神经响彻脑髓。
噗通!
从二十米高的路面坠入水中,跟掉在水泥地上的感觉其实差不多,那水面产生的震荡力差点儿没震碎林载川的全身肋骨和五脏六腑,他浑身一阵麻痹般的剧痛,四肢挣扎着从水面浮出,急促地深吸一口气之后,又义无反顾地再次潜进了海水之中。
今天夜色格外浓厚,海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林载川只能凭借着信宿落水的大体位置,推测他可能出现的地点,而后漫无目的地在水下搜寻。
然而千斤重的汽车下沉的速度势必要比一个人快,林载川本就来晚了一步,此时不可能追上他的汽车。
除非信宿能自己从车里挣脱出来,那还有一线生机。
林载川在温度透骨的海水中一路下潜,感觉周身的水压逐渐上升,那柔软却致命的水流从四面八方包拢聚集而来,像巨石般挤压着他的前后胸腔,压着他的心肺一阵痛苦的痉挛,“咯吱咯吱”地响。
他乌黑的头发飘散,从嘴里吐出了一串气泡,两条手臂洑水向下潜行,修长的双腿来回摆动着,在水下四处寻找信宿的身影。
无处不在的水流从林载川的耳边、身侧轻轻滑过,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冰冷而不怀好意。
在一片黑暗之中,林载川几近茫然地想:
信宿到底在哪里?
信宿还有意识吗?他一个人能解开安全带吗?
他一个人被困在车里,会不会害怕?
“信宿,你不要怕……”林载川想:“只要你出来,我就能抓住你。”
只要你出来,我就能救你。
信宿………
时间好像过的很快、又仿佛被无限拉长,林载川不知不觉已经下水一分钟,体内的氧气越来越少,一股灼烧感从喉管开始蔓延到心肺,心跳在此时格外剧烈而明显,一声一声仿佛能够震破胸膛,然而他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
他怕但凡后退一步,就再也抓不住信宿的手了。
……万一信宿还在等着他呢?
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能把信宿带回来。
林载川清俊秀美的五官因为缺氧而微微扭曲变形,心跳剧烈如雷,他艰难吐出了胸膛里最后一口气,悍然继续下行!
这片海域几乎深不可测,像一个怪物的巨口,所有坠落其中的人都被一口吞噬、有去无回。
深水处的水压几乎要挤碎林载川的每一分血肉,他经受着压强与窒息的双重痛苦,在海水之中不死心地继续摸索探寻。
……假如自己也放弃,那么就没有人能救他了。
信宿这样的人,不该在现在死去、不该替他而死、更不该死在这里。
仿佛死神的镰刀步步逼近,一阵一阵的眩晕感如海水般逐渐涌上林载川的脑海,麻药一般侵蚀着他的神经,他的视网膜开始闪烁白色的光影,就在他的肺部因为严重缺氧而产生刀割般的剧痛时,右手忽然碰到了一条浮起的手臂——
林载川想也没想地攥紧了那条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侧,单手抱在怀里,他绞尽了体内最后一分理智与力气,奋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游去——
“咳咳……咳、咳咳!!”
林载川一出水面,就因为肺部受压急剧变化而狂咳不止,压都压不下去,从喉管至肺部一线火烧火燎地疼,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他急促地喘息着,用力把手边的人拉到身前,却发现自己捧不住那人僵白的脸颊。
他的手指在剧烈发抖,不止是手指,他的全身肌肉都因为过度负荷而僵硬、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呼……”
“呼、”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一起,林载川终于在近距离之下看清了信宿的面部轮廓,他伸手试了信宿的鼻息和脉动,心里异常冷静地想:
无意识、无呼吸、有微弱脉搏。
“我不会让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