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节(1/2)

也注定要他李斯来承担。

担责尚且无碍,他最不愿见到的是,始皇意志的摇摆,尤其是这一年来,始皇对扶苏越发亲近,若是大秦真的向宽缓方面靠拢,那大秦新政从某种程度而言,已经退回到了吕不韦当年提出的以王道御法上了。

那不是法制!

当年他第一次跟始皇见面时,便跟始皇提过自己的立场。

他所学为荀子之学。

荀子之学,表儒而里法,既尊仁政,又崇法制,就治国而言,与老派的法家有别,无疑是属于当世新法家,而当时秦国是吕不韦当政,吕不韦所著的《吕氏春秋》同样是一本大作,然《吕氏春秋》跟荀学不同。

荀学之中法治尚为主干,为本体。

《吕氏春秋》王道为主干,为主体,法治只是王道治器之一而已。

只不过当年他的这个答复,并不为始皇接受,始皇答道:“荀学法治之说,仍渗有三分王道,一分儒政,有以王道仁政御法之意味,而大秦推崇的是李悝、商君等正统法家,唯法是从,法制至上。”

当时他听到始皇的话,心中同样也是一惊。

不过在听到始皇后续的话,他也是瞬间明白了始皇之意。

始皇说道:“他听闻过一个说法,荀学不是真法家,甚至连李悝、商君也不是真法家,唯有韩非之学说,才是千古以来真正法家。”

闻言。

李斯当即就醒悟过来。

始皇要的是绝对的法制至上,而非是将法作为治器。

也是从这时起,他选择了跟吕不韦决裂,彻底倒向了‘唯法是从’的正法。

君臣契合,李斯由此扶摇直上。

仕秦二三十年,他早已成为法家领袖,也早已没了退路,一旦始皇观念改变,为了天下一时安稳,做出政道转向,而他李斯则将陷入无尽深渊,到时对秦政不满者,都会对他鸣鼓而攻之,其时,他所有功业都会化为飞灰。

当年商君功高如泰山,尚且难逃车裂之刑,他李斯的威望权力当真能打得过当年的商君?

若将‘苛政’之罪加于他一人之身,他恐会因此背负骂名万世。

他又岂能不战战兢兢?

而且他也实在不愿见到自己一手谋划实施的帝国新政,最终走向人亡政息,甚至在有时,他还在暗中埋怨过始皇,天降英才济济一堂才创出了此等惊天动地的煌煌伟业,岂能因一时观念动摇而教它突然熄灭?

这还是他期许的雄君?

不过最终始皇并没有辜负自己。

始皇依旧是过去那个大气磅礴的明君英主。

因为……

陛下这次对自古以来的‘天心即民心’产生了质疑,对天降灾难警告大秦更是生出了不满,而且还当众询问了自己大禹治水、颛顼帝绝地天通等古事,并让他下去就预防关东可能出现的灾难做出预防。

更重要的是。

始皇亲口说出了人定胜天四字。

这是一种很强烈的表态。

直接告诉了自己,始皇并不在意‘君权神授’的神圣光环,也不会将问题都归于他一人之身。

让他放手去做。

当时,听到始皇这几句话,他心头一阵酸热,不禁老泪泉涌而出。

始皇依旧本色荡荡。

而他李斯又何惧所谓天意?

他过去缺乏的是皇帝的信任,这才是他真正不败的根基,只要皇帝信任自己,委自己以重任,他李斯何曾不是雷厉风行?何曾对天下事惧过?而且神鬼一说,他本就嗤之以鼻。

不过。

这些话并不能为外人道也。

李侪将墨汁研磨好,也是识趣的出了书房。

李斯独自坐在席上。

他垂首沉思了一阵,眼中露出一抹犹豫。

他虽然心中振奋,但还是有些拿捏不定,迟疑一会,才在竹简上缓缓落笔。

‘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何用为鬼神?’望着这几句话,李斯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拿小刀将这几句话抹去了。

眼下始皇虽表明了态度,但生死之事,鬼神之说,牵涉很多,若是始皇日后反悔,这几句话恐会为自己遭来祸事,他终究还是不敢赌,沉吟片刻,李斯重新组织了话语,他重新落笔。

‘天自然无为。’

‘雨露冻凝者,皆由地发,不从天降也。’

‘……’

这篇驳斥神鬼的文书,李斯写的很慢,也写了很久,等这篇只有数百字的文章落成,李斯整个人也是长舒口气,他郑重的看了几眼,将其中一些可能引起非议的话语做了一些修改,确定无误,这才将这份竹简放于一旁。

而后他重新拿出一份空白竹简,这次并未有任何停歇,洋洋洒洒的书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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