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个身体健壮的男子,听了身边娘子起了浓重的鼻音,这才意识到她冷了。
皇帝微微靠近她几分,宽大的身躯替她遮挡起迎面而来的冷风。
若是以往乐嫣察觉到他的动作只怕是要感动不已,如今她并不觉得感动,甚至是有几分手脚发软的害怕。
她害怕……
她害怕他的凑近……
小船飘摇,乐嫣自始至终都是垂着眼眸半点不敢抬眸,不然她就能瞧见近在咫尺,目光沉沉盯着自己瞧的皇帝。
乐嫣心间颤抖,只觉得自己今日不该来的,她一点不想乘船了,如今只想着回去。
她壮起胆子细声问起当朝天子。
“陛下…妾何时能搬去公主府住?”
皇帝面容上似有混沌暗色笼罩着,叫人看的不清。
只听他声音磁沉:“宫中可是住的不自在?为何想搬出去?”
乐嫣面容泛白,脑子却转的极快。
“妾非未嫁之身……入住宫中属实是圣上抬爱,妾却知,万万不应该继续逗留宫中……”
许是这日四周十分安静,安静的叫乐嫣有些无法适从,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敏锐察觉道,身侧男人的气息瞬间沉重了一些。
皇帝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
她生的瘦弱,柔软,却又倔强。
“鸾鸾同淮阳侯和离之后,自然便是未嫁之身。”他这句话淡漠的有些漫不经心,眼神却又是毫不掩饰的,生出些其它味道。
阒然幽寂间,眼前娘子蜷缩起的手指节忍不住颤了颤。
乐嫣不敢继续揣摩天子的心思,只得张口,柔声道:“可是…可是如今还没和离呢……等日后和离了再说……”
等日后,等日后……
又是等日后。
皇帝想啊,这般一趟趟往宫外跑,与淮阳侯和离,这般闹着闹着,闹着玩儿,是不是该旧情复燃了?
自己想要等她慢慢走出来,终究是对是错?
皇帝眼中仿佛酝酿了一层狂风暴雨,被他极力压制着。
气氛紧绷间,他慢悠悠欺身逼近,冷硬的气息几乎将她吞吃下去,裹得她密不透风。
乐嫣只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半截,她惊吓的连连后退,只想逃离的远一点。
竟一时忘了身后是水面,险些从船侧滚了出去。
然,一只宽大手掌环过她的腰身,温热指腹贴着她的腰窝,乐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又重新卷回了他身边。
这般,比之前贴的更近了。
乐嫣的脸颊几乎贴在那人胸膛上。
皇帝察觉眼前人浑身的颤抖与僵硬,又假意温和一句:“朕亦是为了鸾鸾日后着想。”
他热息覆盖着小娘子粉白的耳畔,下达命令一般。
“和离这事你别再插手。交由宗正寺处理,最迟明日。”
淮阳侯是什么东西?来横插在他二人中间……
却不想,方才还战战兢兢鹌鹑一般的娘子听了他这话,缓缓扬头,含着雾色的眼眸直勾勾望着眼前的天子。
望入他那双不动声色,又像是肆意盘察自己的眼眸。
乐嫣并非是没经历过情爱的未出阁的娘子。
相反的,她经历过,甚至只怕是满大徵也找不出几个娘子比她当年爱的更撕心裂肺。
而如今,天子眼眸中的克制隐忍……
甚至是按捺不下的觊觎——
她耳畔似乎幻听一般,再度传来一声声卢恒阴冷的腔调。
“你这副蛊惑人心的模样,有几个男人不是看中了你衣裙下的肉骨?”
“好好的侯夫人不当,想去当那不见天日的禁脔不成?”
“陛下政务繁忙, 不该来操心妾这等儿女私情,和离一事妾自己心中有数。”她纤细的声音随着水波而颤抖,渐渐将头重新低了下去, 躲避那人居高临下的眸光。
乐嫣忽地觉得自己心中悲酸。
原以为一切苦尽甘来, 原以为她亦是有了倚靠, 原来全是假的。
自始自终, 都是她在自欺欺人。
这些年她尝尽了人间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