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时没多避讳,屋内的大老爷听了,先是沉默一会儿,后头恨之入骨的叫陈昌的名字,后头将府上的人都咒骂了一通,直说些“老太太误我。”“二房不得好死”之类的话。陈昌听得厌烦,吩咐道:“去叫顶软轿来将人抬回去,拿块布将人嘴堵住了,别叫他瞎嚷嚷。”八角忙去办了。却说这边,昨儿李婠吩咐了几样事,夏菱、春慧、与梅儿三人正分派。梅儿是新提上来的,自认为是新人,得由有资历的“老人”先挑,夏菱经昨天一吓,魂去了大半,没精气操劳,春慧又爱躲懒。于是春、夏两人挑了清省的活计,梅儿揽下打探消息的活儿。不一会儿梅儿回了,惶惶然与李婠道:“姑娘,昨儿府上死了四个小厮、两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在守南角门的门房,兽园子里值夜的,都死了。”李婠也不由起了身冷汗,问:“也是被咬死的?”梅儿道:“问了其他人,只说昨儿打着灯笼去找时,那门房是在井里面找着的,其他的是被咬死的。这几个,有人全家都是府上伺候的,这会儿正在贺夫人那儿哭呢。”说着又道:“姑娘,可真瘆人。”李婠沉默了片刻道:“也是这无妄之灾,送些银两过去罢,好歹丧事办得体面些。”李婠又见梅儿满脸仓皇,思及梅儿今年也不过十四五岁,说道:“让底下婆子送去,你叫院里人近期安分些,别乱窜门了。”梅儿点头应下了。却说陈昌自认为李婠报了仇,要去邀功一番,径直回了府上。只踏入院门槛时又踌躇了,心说:这要怎么与她说?说“我把人打了,给你出气了。”陈昌说不出这等话,又去到了园子里,可巧在凉亭出见着了人。陈昌见李婠周身没个伺候的人,道:“怎么不带个人。”李婠道:“带了几个丫头,我叫她们四处玩去了。”陈昌道:“你到好心。”说着,陈昌碰了碰李婠右手,触之冰凉,一面将李婠手握在手心里,一面说:“虽说天气回暖,也别在水面上常呆,湿气重。去假山那处亭子,那儿高,景致应该和你眼。”李婠点了点头,与他并肩而行,道:“你又是哪处去了?怎么不在外书房。”陈昌道:“给你出气去了。”李婠道:“给我出气?”李婠一笑,忽而明白过来了,只是晓不得是哪种出气法子。陈昌面上有些不自在,说道:“多的你不用管,安心便是了。”两人步行至假山上亭子, 稍坐了坐说了些家常话。这时,三七匆匆跑来道:“二爷,老太太正寻你。”陈昌道:“晓得了。”转头与李婠道:“我送你回屋去。”三七这边急得上火,心说:这园子离着正屋就几步路, 怎么就回丢了呢。李婠道:“我与你同去。”陈昌皱眉道:“外头事你别管。”说着, 又见李婠低头, 又觉着话说重了些, 只是有外人在侧, 也不好哄人, 遂与三七走了。李婠一人亭中也的没甚乐趣,正待回屋, 又见梅儿面带喜色而来:“姑娘,姑娘。”李婠问:“遇着什么喜事了?”梅儿道:“我半路遇着八角, 你猜怎地了?”李婠问:“怎地了?”梅儿道:“八角说, ‘二爷给姑娘出气, 将人抽了一顿。’”李婠道:“大伯?”梅儿点头:“就是大老爷。”李婠听罢,牵起嘴角又没笑出来, 她自己也奇怪,立在亭中, 望着远处。梅儿见李婠面上不见喜色,后头又发起呆来, 也不出声。忽而一阵大风吹过,将两人衣角吹起, 梅儿双手环着搓了搓手臂,道:“姑娘, 起风了,回去罢。”李婠点头。行至半路, 李婠冷不丁地开口:“你去叫你哥拿了帖子、找代书写上诉状送官府去。”梅儿止住呼吸,问道:“是要告大老爷?”李婠道:“就写‘府上藏奸,害人性命,凶手匿影藏形,请官差来查明案情,还人公道’罢。”却说这边,三七引着陈昌到了拐到了通往大老爷院子的小路上。三七道:“老太太亲自来看大老爷了。”陈昌点头入了院中,只见廊下立着些丫头婆子,据都屏气凝神,不敢高声,又早有两小丫头在两边打起帘子,待陈昌进屋后,远远地走开了。屋内只得老太太高高端坐在上首,秋、贺两位夫人站在后头,隔了个彩玻璃的屏风,大老爷浑身白布,奄奄地躺在软榻上。陈昌斜眼看了个大概,只当没瞧见,给外头老太太、两位夫人请安,老太太见了当头便喝道:“还不跪下!”陈昌跪下。老太太拿起榻边的沉木拐杖重重打了陈昌三下,指着屏风说道:“去给你大伯赔礼道歉!”陈昌依言起身转到屏风后,抬着眼也未瞧人,口内说了些“知错”“望海涵”云云,后转过屏风。大老爷本极为要面子之人,如今陈昌害他面子全无,又打得他浑身是伤,心中自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如今又见陈昌正眼也没瞧人,更是怒火冲天,他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珠子,将榻几上的茶盅掀倒在地上:“日你妈的陈昌——你最好别让老子揪着你媳妇,不然看老子不玩死——”这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那彩玻璃屏风砰地四散开来,四溅的玻璃撞到大老爷身上,又划出不少血口,疼得他大声哀嚎。老太太被这变故一惊,她瞧着陈昌一言不合踢碎了屏风,站起来喝道:“你们在作甚!”陈昌充耳不闻,上前揪起大老爷的领口,另一只手背青筋暴起,捏地指节泛白,下了死力往他脸上狠揍,口内道:“操——你敢碰她试试?”大老爷本有伤在身,还没骂出口,便被沙包大的拳头焊在脸上,直欲昏死过去。老太太呼天抢地道:“来人!快来人!将两人拉开!”只下人都远远地遣开了,无人来查看。贺夫人心头也怕陈昌背上打死大伯的罪名,喝道:“陈昌,老太太面前,安敢放肆!你还要你的名声不要了!”说着自己上前去拉人。陈昌顾及贺夫人,停下动作。老太太又急又气,拿了拐杖打在陈昌身上:“你是不是邪祟上身,应要闹得家宅不灵才好?不过随口的一句话,难不成你真想杀了你大伯不成?”老太太见他不言不语,气道:“滚书房去!你爹在外头教不了你,我来管教你——去将孝经抄百遍,不抄完不准出屋!”陈昌冷眼瞧着躺倒地上的大老爷,擦了擦手上的血,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到开起染坊了,真把自己当爷了?”老太太怒道:“还不滚去书房!”说着拿拐棍要打。贺夫人忙将人推出去了。老太太又看着大老爷满头大包,心疼道:“快!去请大夫来!我苦命的儿啊!”说着哭起来。秋夫人立在一旁,只当自个儿是个木偶人,眼瞧着这场闹剧也没动作,这会儿忙抹了抹眼泪,道:“我这就去。”贺夫人忙道:“我去罢,前些天城中来了个专治外伤的大夫,我这便派人去请。何况,大老爷这处也缺人照看。”老太太也与秋夫人道:“让她去,她儿子做出来的‘好事’!让她忙去!”秋夫人心下明白,这是要找个熟悉的大夫堵住嘴巴,只她与躺地下的人恩情早两消,犯不着去忙活,于是低声应是。所来的大夫急急来,急急地走了。后头,一个风声传来,说大老爷先是在小柳巷子里头与人争一个暗娼与人打起来了,后头又时运不济被玻璃屏风砸了满头血,知晓的,顶多说了两句不着调也没多的了,此事后话,也不用多提。却说这边,菊生依李婠所言先找了写状纸的铺户,后拿了帖子直奔县衙去了。这州下县衙中县令接了帖子与状纸,只觉棘手得紧,于是与县丞相商,以“疑案难稽”为名上报给了州府。这里状纸一应送到了州府同知手里,那同知不敢擅专,又忙得递到了孙府引案前。孙府引拿起状纸道:“这倒是稀奇,陈家出了命案,陈家的二少奶奶送了帖子来。”那同知道:“怕是事有蹊跷。”孙府引也觉有异,抚须说道:“既有案情,也不能不管。”说到此处,心下想:陈家势大豪富,同京里也有瓜葛,也不好招惹,如若这事独是那妇人一人的主意,自己岂不被人当了枪使?但思及每月自织坊抬到家中的几箱金子,以及那织坊背靠着的李家,一时难以决断。那同知道:“不如先叫几个捕役拿了状纸先行去过问陈家男主子,若真有此事,再办此案?”孙府引心下叹一声,左右权衡后道:“便依你所言。”说罢,点了三个差役去办此事。却说这边,三个差役上门,门房不敢怠慢,忙将人迎入角门,将信儿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因着前几日大老爷与陈昌争执一事正闹心,晚间睡得不好,正于此间打盹,忽而有人来报:“官差上门了。”老太太惊醒过来,惊问道:“官家来人了?犯了什么事?”那婆子只道不知。又问来了几个,那婆子说三个。老太太放下心来,说道:“先叫田管事去迎到侧厅,再去叫昌哥儿去问。”那婆子前脚才领命退下,后脚一副管事拿着张状纸匆匆进了屋内。这副管事姓副,平日好钻营,今儿办差事刚回,正巧在前厅碰着了三位差役与引路小厮,遂领人到了前厅,奉上茶果点心,小心打探一番。那三个差役自是没甚隐瞒的,直说道:“接了你家状纸,府引叫我等前来验查?”那副管事道:“状纸?还请三位差爷明示?”那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自怀中取出状纸道:“瞧着你们也不像知情样,你们府上二奶奶报官,说府上有凶人害了好几条性命,叫我等查明真相。”那副管事惊道:“府上都好,又哪来的命案?怕是其中又甚误会。”那官差道:“那请管事将状纸拿去问问府上做主的人,我等也好回了差事。”于是那副管事接了状纸去了老太太处。老太太先将闲杂人等遣出屋,只留了个心腹丫头,正是以往跟了陈昌的清簟。听了那副管事说‘府上二奶奶因着府上有命案报官’时,老太太已气得头昏脑胀,她勉强抖着手与那管事道:“去,你去叫那差役回去!都是误会一场!”那管事去了。此时老太太眼睛发花,勉强坐下来,老太太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没得是祖坟没埋好,才娶了这个丧门星,她个不要脸的娼妇,不止是要祸害我家的昌哥儿,还要祸害我家一家老小啊!”清簟给她抚背顺气,又送上热茶。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捏着那丫头的手恨道:“先勾了昌哥儿,又蛊惑馨姐儿,现下又要来害我的儿子!害这陈家!好吃好穿的供着,一年也下不出个蛋,这是专来克这我陈家的!喂她吃些药,送她上路罢,对外便说病逝了。”清簟心重重一跳,只觉拉着她手腕的手如同毒蛇般,打了个冷颤,话还没说出口,又听老太太道:“这事你来办正合理。正好也给你报仇了,况且那院子你从小呆着,也熟悉。别人,我放心不下。”
清簟低声道:“怕是不好对付过去。二奶奶背后站着李家,自个儿手底下还有个坊子,底下怕有万多人,每日管事进进出出的,有个万一闹出去了徒惹事端。况且她底下的丫头也激灵着,不是好糊弄的。再说,二爷怕也是。”说着,话到越来越小声,最后没了声音。老太太松开握着清簟的手,任由她跪倒地上,说道:“你说的我都晓得。还是你去办。”正说着,又听窗外有人来报:“二爷来了。”且说这边, 陈昌应老太太所说前去前厅打发三个差役,正巧见副管事将人送走。副管事忙上前行礼问安,道:“二爷,小的已将人送走。”陈昌点头, 也不急着回书房, 使人倒了碗热茶来, 问道:“是哪样事?”副管事正待说, 临到嘴时神色一变, 心中惊道:不好, 才将贪功冒进,忘了个这个“活阎王”, 状纸直接送到老太太处去了。老太太十有八九要找二奶奶的不是,这阎王知晓了原委, 焉能放过自个儿?怕要吃挂落。一面想, 一面后悔不迭。这管事便能打发的, 陈昌心中没当是大事,便站于厅前瞧着紫砂陶盆中几尾鲤鱼, 他近日受罚在书房,心中烦闷, 拿扇子点了点,与随伺的三七道:“这前厅养什么鱼。”三七忙道:“前儿才听田管事说, 底下庄头献了几株睡莲,我等下便去找来。”吩咐了这事后, 也没听见那管事回复,陈昌回头冷笑问:“怎么?回句话难上了天?”这姓副管事冷汗淋漓, 弓着腰,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将前因后果说了。过了小半盏茶时日, 也没听着人说话,他心里犯嘀咕,小心将眼珠子往上一瞧,便看着陈昌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模样瘆人,忙要开口分辨,不想陈昌冷笑开口说道:“做得好阿。”那话唬得这管事两股战战,满脑门的冷汗,急道:“二爷、二爷,我吃猪油,蒙住心。”陈昌问:“状纸在老太太处?”副管事忙点头:“正是、正是。”说罢,还要分说,陈昌却没闲情听人辩解,指了指那管事,吩咐三七道:“叫他看马棚去。”说罢压着怒气径直往老太太处去。底下众丫鬟小厮们见陈昌黑沉着脸,据都远远避开,打帘的小丫头也不敢拦,快手快脚地掀起帘子,慌忙向里头报:“二爷来了。”陈昌进屋,正待请安,老太太将状纸砸陈昌身上,冷道:“看看!那娼妇做的‘好事’!”陈昌一看状纸,满肚子火气,转身便要走。老太太道:“或打或杀,快快去料理了!”陈昌听了“或打或杀”几字,停住脚,冷道:“怪道人写状纸押到衙门上,这府上打杀人只当寻常了。”老太太气急,恨道:“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你是鬼迷心窍没个神智了?若真让李家那娼妇告成了,这梁州会怎么看陈家?你能落个好?日后官场上你怎么立足?侄媳妇儿告大伯,这等奇闻异事怕是要传得天下皆知了。”陈昌说不出反驳话来,只道:“什么娼妇不娼妇!直接唤她名儿罢。”老太太听了气了个仰倒。陈昌却也不管,抬脚走了。却说这边,李婠因挂心这诉讼一案,着马氏来问:“这个月税银可送过去了?”马氏回道:“原定是要十六再送,因着东家说这月早些,便在三日前送去了。”李婠心知急不来,遂按捺住性子,笑道:“巧了,今儿正是初五,你先略等等,待会儿将坊子里诸事一并分说了,省了下次再来。”马氏忙道:“这到好,省脚力。”李婠朝窗外望了望,说道:“还有几刻钟。英姐儿可好?”马氏笑道:“劳东家记挂,都好,前些天我教她纺纱,她也觉着有趣。”李婠道:“纺纱是正途,日后有营生。何不再请个女先生教她识字读书,识些道理。”马氏笑道:“早请了。不求多的,只求她有东家一二分学识也是好的。”一语未了,梅儿进屋来报:“花管事领着几位副管事在小厅候着。”李婠便与马氏止了话头,到小厅中去。这里梅儿进屋奉茶后推至隔扇门外,悄悄侧身往里头一瞧。只见李婠高坐正位,虽还是那副模样打扮,但又与旁日不同,夏菱也立在李婠身侧,一副大管事的气派。底下立着马、花与诸位或男或女五六位管事,个个袖手立着,面上肃然,上前之人必打躬作揖,口内说“正经话”。甚么“横州发了水灾,收的绵少了两成。”“前些沧江退水,去往台州、绍南的船回了,款子到了账上。”“小管事贪钱,扣了百多人饭食,正在闹。”“城西那片租金又涨了。”“前些账面没平,是记数的管事瞒记了。”云云。这一应的大小事,李婠或是一人思忖,或与人商议,出言或赏或罚,隐隐见其威势。梅儿目不转睛的盯着瞧,竖起耳朵听着言语。忽而,厅外传来喧闹声。梅儿惊醒,忙出门看查。却见陈昌径直往小厅来,底下几个李婠心腹苦拦不住,其余丫鬟婆子袖手站在一旁。梅儿见了一面气急,一面提着心往回走,高声道:“姑娘,二爷来了。”不想这声音前脚到,后脚陈昌便踏入厅内,他见着有外人在场,不想给李婠没脸,便咽了口唾沫,将窜到喉咙眼儿的火苗硬压下去。李婠道:“今日先散了罢,夏菱帮我送送几位管事。”几个管事相互看看,躬身行礼后从后门离去。陈昌进到小厅中,冷道:“你倒是大忙人。”李婠见他面色冷硬,隐约有几分猜测,只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垂眉不答。陈昌捏着状纸杵在李婠面前,冷声问道:“你叫人写的?”李婠抬眼一看,这状纸没经过她手,但大致内容如她所言,便点了一下头,欲伸手接过。陈昌见她承认,虽早已知晓,但不及亲眼所见,脑子中“嗡”的一声,甩手将状纸砸到李婠脸上。李婠惊呼一声,她躲闪不及,只能将眼睛闭上,往后一缩。正此时,梅儿端着茶碗来上茶,见了惊呼一声:”姑娘——“这连串动作只在电光火石间,待回过神时,陈昌便见李婠捂着脸缩在榻上。陈昌心重重一跳,将桌几上茶碗掀到地上,怒道:“下去——”梅儿还要争辩,却见陈昌样子可怖,已是怒极,不敢多说,匆匆下去了。这状纸轻飘飘地,但打在人脸上又宛如一个耳光般,李婠捂着脸在榻上没有动弹。陈昌眼神避开李婠,没有看她,冷道:“才将拿腔作势,现又故作什么矫揉姿态?”李婠听了便将手放下,说道:“没有。”陈昌蜻蜓点水地往李婠脸上扫过,隐见李婠脸上有泪痕,他手动了动,上前用拇指狠擦了擦李婠眼角,冷道:“还有脸哭?”李婠捏着陈昌衣摆,说道:“我没哭。”陈昌又问:“可晓得错了?”听了这话,李婠松了松手,脸上神色也冷下来,回道:“我错在哪儿处?”陈昌顿了顿,将李婠手拂开,转身道:“你是没错,只是没有心,从不当自己是陈家人罢了。”说罢走了。这日起,陈昌便吩咐底下婆子小厮拦着李婠,不许人出院子去,也不叫人进府,让李婠“好生反省,作好本分事”。如此过了两三日。这日,李婠正看账本,一人来报:”大奶奶来探望。“李婠不抬头地道:”请她回去罢。“因着陈昌有令,这院门青天白日地挂着锁,院里人一应都不许出去串门,大小丫鬟婆子都闲在院子里,夏菱几个与南乔两人坐在廊下绣针线。这里报信的小丫头出屋,夏菱将手里针戳在帕子上,问:“姑娘怎么说?”那丫头道:“姑娘说,请大奶奶回去。”说完,瞧夏菱没别的吩咐,走了,不多时,门口隐隐传来哭声,夏菱皱眉道:“这奶奶也是,这当头哭什么,没得找我家姑娘晦气。”春慧手上没活,正靠在柱子上养神,闭眼道:“小声些,让人听你编排主子,小心吃瓜落。”夏菱道:“怕什么,她自己立不起来,就算是哭倒了长城也没法。只指望生个儿能帮她,不想是个姑娘,就来和我家姑娘哭?都来了几次了?又没欠她。”春慧睁开眼,想了想,回道:“也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府上数数,哪个主子与我们合得来。”两人说着话,梅儿与冬青听了倒没甚么,也插嘴与春、夏二人一道说。一旁的善舒面上没异色地听着,心中不自在。她与南乔是陈家家生子,一辈子都要在府上讨活路,不敢编排主子,于是道:“见这天儿也正午了,厨房那边还没送午饭来,我去催催。”南乔也道:“各位姐姐先坐,我去屋里瞧瞧茶水去。”说着两人走了。夏菱与春慧听了,相互望望止住嘴。夏菱起身叫住善舒:“我与你一道去。前儿我家姑娘喜欢那道醋鱼,我还特意叫人去厨房说了记得留,昨儿就说没鱼了,我家姑娘没说什么,我也不好开口,偏偏这两日饭食都送得迟,我倒是要去问问,到底是哪个老妪婆在捣鬼敷衍?”说着,两人叫守门的婆子打开锁,一道去了厨房。又过了个把时辰,眼见日头偏西了,夏菱与善舒还没回。春慧道:“怕是遇着事儿了。”说着起身去回李婠。也在这时,一人来报:“二太太来了。”李婠还不待反应,又有丫鬟来道:“老太太来了。”却说二太太先行, 带了个贴身丫鬟往这处来,李婠听了信儿诧异,迎出屋,便见个粗实婆子拿绳子绑了两个小厮跟在后头。李婠冷下脸问:“太太这是何意?”贺夫人冷笑一声, 径直走到里间坐下, 喝命道:“都出去!”立着的丫鬟婆子忙不迭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