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记事(双重生) 第36(1/1)

却说五月初三系大比之期, 李婠早打点好一应考蓝、号帘、装吃食的口袋盒子、衣帽等物,进场出场,又按着日子打发下人接送,预备酒饭, 打点吃食, 其余诸事, 也不消细说。【1】这日三场已毕, 陈昌回府, 李婠已备好酒水, 又问了一番场内光景。两人正说着,忽闻罗家来人报:“罗公请二爷一叙。”陈昌与李婠交代两句, 带了文章草稿走了。至六月中,展眼已是放榜之期, 府上又早已左盼右盼, 梁州那边也来了人, 只待捷报一到,便打马回梁州报信。独李婠、陈昌二人依然如故, 陈昌自是胸有成竹,又叫罗公看了稿纸, 心中有□□成,李婠见陈昌如此, 自是也不急。忽而只听一阵敲锣打鼓声,一片人声涌来, 有捷子报说:”报陈爷中了第七十七名进士!”一路唱和。早有小厮将报条接了给陈昌、李婠二人道喜,陈昌瞧了瞧, 命道:“开门,放喜钱。”三七、八角几个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听了忙抬了大框钱去散,又塞了五六两银钱给那捷子。一旁立着自梁州来的下人抄了份报条飞马走了。而后又来了几波报录人,接着又是罗家、左右亲邻、友人,一日都不得闲。次日李婠命人设了香案,上香磕头,告慰天地先祖。陈昌自那日后一路拜房师,拜座师,认前辈,会同年,会同门,公请老师,赴老师请,不得闲。这日,有几个同门拜访,陈昌先应酬了番,又有左丞府人来,道是罗家二房有请。陈昌换了衣裳,命人备礼牵马,匆忙要走。李婠才将看着人收拾了碗碟,转过屏风,见着陈昌道:“急什么,过来些。”陈昌依言走过去。李婠理了理陈昌领子,道:“少喝些酒。”陈昌见四下无人,低头道:“晓得了,晚间不用等,先睡。”还待再说,一丫头跑进来,道:“二爷,马备好了,三七正在厅前候着。”于是陈昌至前厅,骑马到了左丞府角门,一旁候着的小厮忙上前牵马,一面贺喜,一面说:“二太太早在房内久等。”一面领着人往仪门去。陈昌问:“罗公可在?”那小厮回道:“在家中。”陈昌便道:“我先拜会罗公。”那小厮听了有几分为难。陈昌见此,令三七给了他几百大钱,笑道:“不过几句话功夫,误不了什么,还请小哥略等等。”那小厮将钱放袖中,眉开眼笑地回道:“我就在此处,二爷请。”书房内罗文鸿正与门客清谈,听人报“陈家二爷来了”,开口道:“让人进来。”陈昌入内行礼,道了原由,罗文鸿也未多说,只嘱咐了几句,道:“去罢,你姑母怕等急了。”陈昌这才行礼起身走了。一门客见此笑道:“头次没眼福,没见着真人,如今见了,果真才貌出众,不坠他恩师名头,也不负罗公看重。”另一门客抚须道:“此子才学不提,为人却值得称道。我常伴罗公左右,罗公凡有头昏咳嗽,亲子还没来,这陈家子倒来了,说他谄媚,倒未见他多说半个字,不过寻常请安看候,有时要是下人不提一嘴,那乌泱泱一屋子人,还不晓得他来过。这次是这般,往日来拜见他亲姑母,也要先拜罗公,可见其心诚周到。”罗文鸿一因昔年陈昌祖父之恩,二来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本欲提携他,此时听了门客称赞,又细想陈昌入京后所为,也觉陈昌待他尽心,直把陈昌当作自己子侄,细心为其谋划,与其帮助,待到授官之日,陈昌谋了个吏科给事中的实差,此乃后话,暂不多提。这边罗家二太太早已久候多时,听了下人报陈昌到了,忙叫人请,令叫人奉上一应时鲜果子,与陈昌话起家常。这罗家二太太因着不是陈昌亲祖母所出,不得陈家老太太喜欢,自嫁入京中后,虽给梁州送了几趟礼,皆有去无回,也断了与娘家交好心思。但虽说罗家因着昔年恩情不为难人,只前后没娘家可依,陈昌姑母自觉底气短了三分。遂心头想:如今陈家大房无人,二房只得独子,日后陈家必是陈昌做主。而陈昌入了京里,又已考取功名,前途开阔,且陈昌常来看望,也恭敬周到,不如现今拉拢拉拢,日后母女二人也多一人照拂。于是言语愈加亲切。陈昌与自家姑母也有三分血缘亲情,因而虽与外人谈及这些琐事没甚趣味,也打起精神应对。二太太笑道:“祖宗庇佑,如今陈家可出一个贵子了?”陈昌笑道:“托姑母洪福罢了,当不得一声‘贵子’。姑母近来可好?姑父与小妹可好?”

二太太笑道:“好、都好。前日还在听你姑父念叨你,只今日不巧,他有事外出了。”陈昌早知他那姑父也是个庸庸碌碌,贪花好色之人,外出不晓得正在哪处瞎混,心中对其嗤笑厌烦,面上道:“大事要紧,也是我来得不巧。”二太太连道几声‘无妨’,笑问:“怎么不宴请亲友?我礼备妥当了,谁知送不出手了。”陈昌道:“因着祖母太太没来京里,在京中熟人也少,便省了这桩事。”二太太道:“你两个小人家家不晓事,日后要做京官的人,也得请一请才好。你同门师友日后有个走动,难不成还得先去打听陈家门往哪处开?”陈昌心下思索她言外之意下,口内道:“姑母说得有礼,多亏姑母提点。”二太太道:“你媳妇嫁进来也不过三两年,不经事,不晓得提点你。你两个可如何是好,没个长辈帮衬的。”陈昌听此心中皱眉,面上顺势道:“是我考虑不周。家中长辈俱都在梁州,在京中罗家便是我至亲,姑母更是亲上加亲,与我太太也不差什么了。还请姑母帮衬帮衬。”二太太正想着如何送出一份人情,此言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忙应下,说道:“与放榜之期也过了不少时日,我想着要请也早定,你可有心仪的日子?”陈昌笑道:“哪有忒多的讲究,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三日后罢。”二太太道:“果真小孩家家。现如今世道不好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也说丢就丢,殊不知,选个吉日,于你大有裨益。”陈昌垂手作聆听状。二太太说了通,见陈昌态度恭敬,是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心中舒坦,当即命人拿黄历来看日子,她翻了翻,指着黄历上六月二十三这日道:“这天日子好,宜宴席,又有个七八天预备家伙什儿,不如就这日?”陈昌无可无不可地应下。两人又闲话了几回,陈昌回府去了。这里陈昌才走,罗英妙从里间屏风转出身来,坐在桌前不语。二太太没瞧出罗英妙面色不对,笑道:“你表哥如今二十来岁,已春闱有名,以后定是前途敞亮,他在京里头没亲友,万事靠罗家帮衬,我又是她亲姑姑,与他亲近些,你我都有好处。”罗英妙冷道:“家里头十多位老爷少爷没指望,指望起外人来了?”二太太忙唤住她:“又说什么胡话?还不快收声,叫家里头人听了你能得个好?”说罢,二太太叹道:“也莫要胡思乱想,尽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表哥已娶了妻,与你有缘无份。后日与我一道去陈家,去与你表嫂说说话,亲近亲近。”罗英妙正待开口,后又不知想起什么来,冷笑两声应下了。到了时日,二太太便命人收拾了一应常用什物儿,携罗英妙坐大车往陈家去。至仪门,远远见李婠领了大群丫头婆子迎出来。二太太也不等李婠下拜,拉住李婠手道:“多日未见,不想来叨扰了。”李婠道:“姑母一家人说的二家话,这次多亏姑母从中提点,免得我两在京中闹笑话,姑母能来,我再欢喜不过。”二人寒暄了几句,二太太又命罗英妙与李婠再见过,入了里间来。李婠早命人打点好酒水饭食,虽席间李婠话不多,也称得一声宾尽主欢。饭毕,李婠道:“还请姑母就在这里住下,也方便些。”二太太推辞了两番,后在陈府上一处命为青朴院的空院落中住下了。这青朴院在东北角,有十多间房舍,前厅后舍,又兼陈设精巧,院中奇花异草,假山好水,一应俱全。罗英妙见了,又忆起初时的婚约来,心中越加不平,冷笑道:“倒比左丞府还阔绰了。”二太太劝解道:“商人逐利,说到底也是下九流,不然你表哥使劲儿读书攀上罗家的路子作甚?”谁知这罗英妙听了这话,不但没释怀,反倒愈加执拗。她天生有股“恨人有,笑人无”的秉性,若陈昌榜上无名,贫病交加,她自是不会高其一眼,不定还会讥嘲讽刺。可如今恰恰相反,而她自个儿偏偏没寻着如意郎君,越发往针眼里钻了。每见其豪奢前途,见其相貌品行,必恨自个儿太太当初误了自己亲事,妒李婠抢了她如意郎君。罗英妙冷笑道:“我家倒是书香人家了,家中老太爷也居高位,可有什么用?”她似要说什么初来,到底没有开口。二太太又劝了几句,两人睡下。次日,李婠早早来了青朴院中,三人用来饭食,李婠与二太太两人去了库房处商议宴席之事,独罗英妙一人领了自己贴身丫头绿儿四处闲逛,罗英妙有心去遇陈昌,假意不知路,往李婠住的院子去。正逢春慧、冬青随着李婠而去,院中只留梅儿一人。又因李婠早有交代,院中人见了人忙上前招呼,奉了茶水糕点。梅儿道:“罗姑娘来得不巧,我家姑娘外出去了。”罗英妙道:“想着姐姐已经回了,我来说说话,竟还没回吗?”梅儿点点头,道:“怕是要回了。”这此时,一丫头进屋唤梅儿:“梅姐姐,姑娘说叫寻那套梅花盏过去,我寻不着。”梅儿左右为难。罗英妙识趣道:“我也不多待了,等姐姐回了我再来。”说罢走了。梅儿见此也随那小丫头去了。过了一炷香,罗英妙折返,一小丫头见了忙上前招呼:“罗姑娘是?”罗英妙道:“走到半途,发觉我香囊丢了,回途寻了一路没见着,想着怕是落在屋里了。”那丫头听了忙领罗英妙进屋,四下搜寻,罗英妙冷眼看着那丫头翻翻找找,不时出言指使人出屋搜寻,自已来至一梳妆镜前,将妆奁打开,见各式珠钗不言,挑了支朝凤挂珠银钗带上。绿儿忙捧了小镜,悄声笑道:“姑娘带着倒比陈家二奶奶带着合适。”罗英妙挑了嘴角,将钗子放下,后退几步。绿儿见状会意道:“咦,姑娘的香囊在这儿了。”那小丫头急得正四下搜寻,听此回身喜道:“阿弥陀佛,找着就好了。”罗英妙道:“姐姐不在,也不好多打扰了,再次拜别了。”说罢,领着绿儿走了。此时正中午,下人来请膳,罗英妙吃了,又午睡了半时辰,醒来着实无事,又在园中四下闲逛,途经一院落时,她见一株海棠开得娇艳,挪步要去赏。眼见着花,一时不见脚下。忽而只觉脚下碰着软乎乎的一坨肉,心下一惊,低头一见,又见了好大一只黑豹子。一时吓得手脚皆凉,冷汗满脸。她惊叫一声,后退大叫道:“来人、快来人。”身后的绿儿也吓得面白如纸,不能动弹。这时一婆子听了动静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走至前来,先赶那豹子:“去去、乌漆嘛黑,进屋去。”那豹子懒洋洋舔了舔爪子起身走了。那婆子陪笑道:“还请姑娘莫要见怪。这豹子通人性,不咬人,是奴家失职,没看顾好,害姑娘受惊了。”罗英妙腿软,强撑着问道:“这豹子表哥养的?”那婆子道:“初时是二爷送我家姑娘的,二爷在梁州时也喜养这些野物,划了北面好大片院子来养,后头看顾这些野物的小厮出了差错,这些野物差些伤了我家姑娘,被二爷扒了皮毁了。”罗英妙缓了口气,问:“那这豹子是?”那婆子回:“这豹子通晓人性,于那次救过我家姑娘,上京后姑娘便一道将这豹子带来了,划拨了个院子给它住。”罗英妙四下看了看院子,面色不好,问:“这院子,全给它住?”那婆子点点头,陪笑道:”正是了。还是二爷开得口,说是‘救命恩人’,不能住差了。”罗英妙只觉一声晴天霹雳,她眼瞅着这院子,心中恨极怒急:一只豹子竟住得比她好!那婆子见罗英妙不开口,小心道:“姑娘,您看,这次是我看顾不周,吓到了姑娘,还请姑娘饶我这次。”罗英妙勾其笑来,道:”好说。“那婆子听后又千恩万谢,说了通好话。至晚间,罗英妙见她妈进屋,便砸了桌上茶碗,俯身嚎哭。二太太见了急道:“这时是怎地了?怎么哭了?”绿儿忙道:“姑娘午时去赏花,遇着好只豹子,追着人便咬,好悬没伤着。”二太太一听,这哪能成?起身便要去找人讨说法。罗英妙抬起头,假意擦了擦眼泪:“人家是主,我两是客,客随主便,况且我们有求于人,不讨好算了,反到要撕破脸了?”二太太沉着脸道:“再如何也不能放畜生咬人,我去找昌哥儿去。”罗英妙唤住她:“你去了,如何说?我浑身半点伤都没,也只一个下人婆子见着,那婆子一口咬定说没着人,你又待如何?”二太太一时说不出话来,呐呐道:“难不成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罗英妙道:“还能如何?表哥前程一片大好,再看罗家,眼瞧着面上花团锦簇,实则朽木难支,如今老太爷八十高龄,他又有几年好活?待他一去了,叔叔伯伯外加家里头的老爷、我十几个兄弟又哪个能撑起罗家?到时候不得巴拉着表哥?”二太太思忖道:“莫要如此讲。前不久老太爷才给你叔伯捐了官,偌大个门庭,哪能说不好就不好?”罗英妙冷笑道:“我那些叔伯兄弟是什么货色,打量我不知道?前不久,是哪个拿了几千两银子包了个妓子?哪个出几万两手买了古画?他们能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