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就是大明朝究竟哪儿出了问题,皇帝说、你们也说,都开口、都表态。
“第二,就是怎么办的问题。这是朕一向的风格,出问题不怕,忽视问题才可怕。所以咱们君臣既然把大明朝的弊政一二三四五都列出来了,那么就要解决。但问题那么多,总归不能短时间内全都解决,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轻重缓急的也要分一下,所以说今年解决什么?明年解决什么?这都要想清楚、说清楚、写清楚,不能含糊。譬如说兵部的弊政,朕知道沉疴已久,不是一两日形成的,那么这些沉疴是分三年解决呢还是五年解决呢?这也要定。”
“陛下!”王炳新任兵部尚书,正是要干出实际的时候,所以出声道:“兵部自臣以下,一定以陛下之圣旨为先,该改的改,该整治的整治,要说见动静,个月也足够见动静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朱厚照开始赞了他一下,“反正意思就这么个意思。第三,就是要商量怎么解决。具体的问题具体分析,提出的办法也要切合实际,不说药到病除,至少症状得缓解。所有的这些都要列进朝廷的年度计划里。”
“朕的意思,这些计划朝廷不妨多花些时间,谨慎些、仔细些,反正时间也不急在这一时,必要的话,再开扩大会议讨论也是可以的。眼下的要紧之事,就是那么多的弊政当中,对大明朝来说最为紧要的是什么,讨论好之后朝廷先出一个三年计划,说好三年后要达成什么目标,当然,弘治十八年的目标也要有。”
朱厚照这番话,算是把事情都讲清楚了。但事情到这里并未结束,接着他又开始点名,“这件事要做成,本身就不容易,非朝廷重臣不能为之。朕的意思,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负责此事,具体事务由组员办理,内阁、军机处、六部九卿主官都列为组员,不得推辞。”
这个步骤必须要有,否则皇帝一大段话说下来,具体的事情也不知该谁去弄,现在人名字落下,到了那一天,皇帝问起来没有什么结果,那么问责也就有了理由。
这一众官员以往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模式,但皇帝这样说了,那可就是圣旨。
刘健老成持重,他发言道:“臣以为陛下所虑得当,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许多事是要提前想好。不过,陛下刚刚提及朝廷所存在的弊政也该分个轻重缓急,具体哪些是轻、哪些是重,臣以为这倒是紧要的。”
“嗯,不错。轻重放错了,咱们这些人的力气也就是使错了,事倍功半,得不偿失。”朱厚照又转向他们问:“有没有哪位有不同意见的?如果没有,那么这个小组就此成立,到时候会有任务分下去,一年之后,朕可要照章查人了。”
众人心头一凛,如果是以往弘治皇帝讲这个话,其实也还好。但现在换成了这位陛下,他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陛下!”
礼部尚书林瀚出列,“张总宪和大司空都因公离京了。都察院和工部的那些事,是否也要等他们二位回京才能了解的清楚?”
这时候韩文说话,“内阁递个东西告知他们一声吧,政务需要……朝廷总是有几个主官不在京的,自古也没有陛下等臣子的道理。”
朱厚照点点头,这倒是的。
既然此事定了,王鏊就不再犹豫了,他之前已经和李东阳讨论过这件事。
“启奏陛下,吏部所辖倒有一样事一直在臣心中藏着,都快要成臣的心病了。便是这冗官之弊,冗官的俸禄支出不仅会加重国库负担,而且同职多人,往往造成人浮于事、互相推诿,朝廷原本定好的事放到下面,就是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就不了了之,实在为朝政一大害矣。”
朱厚照点点头,这算是个问题。
刘健出言道:“冗官之弊,历朝历代皆有,要想根除依老臣看也是难上加难,不过老天官既已提出,做些扼制、缓解也是应当的。”
朱厚照作为皇帝这个时候下决定,“可以每年定个计划,按照一定的数量裁减。治大国若烹小鲜,一次性裁减太多,总是会引起一些非议,但吏部可以分年,一年裁减多少,定个数报上来吧。”
“是。”
到此,朱厚照也算是有点信心了,“这叫积小胜为大胜,朝廷在各个方面都能有这些改变的话,国库不至于那么空、百姓也不至于那么苦。继续吧,这些工作繁琐,但不得不为。”
……
这是个大会议了,
朱厚照之前就交代过,朝廷要花上几天的时间,这么多人,专门的讨论这个事。
大臣们也奇怪,皇帝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本是贪玩的年纪,但就是耐得住性子,听大臣讲那些政务的具体细节,有些不够细节的他自己还要问。
乾清宫是炭火进进出出、热茶也进进出出。就是不见有官员出来。
因为皇帝谈性越来越浓,从上午说到下午,连个中场休息都没有。
一直到刑部尚书闵珪的肾受不住了,他憋了半天,额头都开始冒汗,才拼着性命和朱厚照告饶,“请陛下恕罪,臣……臣想小解。”
朱厚照一愣,他第一反应听成的是‘臣想小姐’,搞得他都一愣,直到看闵珪那憋尿的样子才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朕给忘了。干脆休息一刻钟的时间,想小解的都去一趟,之后咱们再继续。”
还继续……
林瀚岁数也不小了,扶着李东阳一点一点的往外走,并说道:“陛下,真是勤政啊……”
李东阳舌苔发苦,但什么也不敢说。
皇帝勤政,这在儒家道德观念中是圣君的表现,谁也没办法就这个事说出问题来,但问题是现如今这位正德皇帝,他特别会分配任务,有什么事就要摊派下去,
而且他是皇帝,皇帝勤政了,心思就多,一会儿要搞这个,一会儿要搞那个,他们这些人现在已经过不了什么轻省的日子了。
刘阁老一辈子认真苦学,听不得这种话,“陛下热心政务是万民之福,咱们做臣子的只有竭力辅佐。”
刚讲完这话,他走路腿一软,还好边上的谢迁扶住了他,“刘阁老小心。”
原来是刚刚一个姿势,腿麻也不自知。
那边朱厚照,他是往乾清宫的深处走去了,他是皇帝,这里面什么都有。
养成习惯以后,他什么事都等着皇上来给他想好,然后他照章办事……其实也不是办事,是转达给自己的属下,让他们干。
如果是这样,他们上传下达一下倒是轻松了,朱厚照这个皇帝岂不是要累死?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住那样苦熬。
所以他其实就管两件事,一个是定方向,一个是定人,方向一定,人一用对,这样皇帝当得才有的放矢。
……
……
这样的内部会议,连续开了四天,这帮老头给朱厚照整得脸蛋儿都发肿,侍从室那边也记录了几十条朝廷可以改良的弊政。
这些东西拿到手里,朱厚照就开始安排,他眼睛扫过这帮人,说道:“从明日开始,三年规划起草小组就要正式开始尝试起草这样一份指导朝廷未来三年执政方向的纲领性文件。这份文件要定目标、提要求、给出具体的实施措施,还有一点,要简单明了,不能写成《滕王阁序》,太过深奥的话万一有人理解有歧义,在府、县具体实施时做错了方向,那就弄巧成拙了。”
“另外,等东西拿出来以后,朕会在大朝会之时公布,同时以公文形式向各地分发征求意见稿,大明朝地大物博,不同地方的情况不一样,总是要根据实际来才好。”
刘健心里叹气,“陛下,若是这么多的流程,等它正式成文,或许都是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