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璁傻眼,“这……谕令倒没有。但当时情况紧急,府尊开了口,下官便照做,怎会有调粮谕令?”
“既然没有,你怎么敢说是府尊下令?!分明是你自己擅自做主!”
张璁瞬间明白了,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田府尊,你眼里没有下官,这下官是知道的,可你若是颠倒黑白、诬陷下官,这也是不可能的!朝有圣明天子,这朗朗乾坤,讲话要顾一顾轻重!”
“大胆!本官这就参你一个倒卖仓廒储粮之罪!”
张璁气极,“这事就是到了御前,下官也要据理力争。那清江浦县的百姓都可见证!”
田若富则眯眼笑了起来,“没有谕令,便不会有人证。你一张嘴,便说清江浦县的灾民是吃了你借去的粮食,那知府衙门拨款购的粮又是给谁吃去了?”
张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他知道这些人坏,但没想到是坏到了这个程度。
“我知道,你是因我上奏朝廷,参了南北直隶大路项目克扣工钱一事,因而悔恨在心!我再叫你一声府尊,当今天子是绝顶聪明之人,你当官只想发财,迟早是要出事!”
田若富则不在意,当官不发财?
那还当他娘的鸟官。
悲愤
世事无常,大抵就是如此。
张璁前日还在县衙大堂,今日就已身陷囹圄,仅以身旁的干枯稻草为伴,便是想看一眼月光都是奢侈,昏暗的环境让他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就是想问都问不到。
因为他知道自己平日里待人不算宽厚,衙门里许多人只是慑于他长官之威,及至他此时落难,决计不会有一个人前来照顾他。
而宗族之中,亦没有人身居显位能够帮衬他。
同窗、上司看他平平无奇,虽有交往,但大多也是泛泛之交,真的算好友的,不是还未中第,就是也如他一般人微言轻。
士农工商,他是上等,依旧如此艰难,由此可知其他人在此世道又是如何艰难。
张璁心中悲愤难抑,继而开始恨及这些世家宗族、贪官污吏。
心中也已定了决心,其一是,此番若是提审他,无论如何不能松嘴认罪,否则就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其二是,他要与这些人争斗到底,天网恢恢,公道不能就这么丢了。
他几次入京,关于当今天子的脾气性格还是听闻一些的,事已至此,干脆就将过往三年郁积心中的话全都说出来!
官僚士绅占田占地,然却不纳粮,百姓无田无地,反倒纳粮,如此税法不改,大明亡国有日!
外边儿,至四月中旬时,京里派的人也到了。
内阁票拟由皇帝同意以后,随即阁老王鏊、王炳下令,由刑部侍郎刘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谢光爕、御史陈鼎领头,前往淮安府彻查此案,少府、大理寺各有官员随行陪同。
这一趟,少府来的只是郎中,刑部和都察院来的都是二三把手这样的人,就是上面故意安排,不能让少府的人官位过高,否则离京之后查案都有不便。
但也不能不来人,万一下面的人不识好歹,觉得你非他上司,无权管辖,那就闹出笑话来了。
也因为上面‘来势汹汹’,淮安府和少府的上下官员都异常紧张。
好在面对这种情形,大小官员也都有点儿经验,他们招呼早已打下去,各县乡宗族各自负责,务必看住平日里不甚老实的那些刺头,实在不行就把人给暂时抓起来。
县城里的百姓也是一样,自古民不与官斗,老百姓也都知道父母官才是最紧要的,皇帝?
哪个他妈的见过皇帝。
而且以往不是没有过告官的,等到京师里的人一走,倒霉也就开始了。
这可不是你冲过去,空口白牙说某某某干过这些坏事就有用的。人家可以矢口否认,若是没有证据,就是污蔑朝廷命官,这个罪名杀头足够了。
除此之外,知府田若富派出人手里外监视钦差行程。
钦差今天入境,他最多晚上就会知晓。
刘春与谢光爕等一众官员,都是按照正常的路子抵达,计算好了时间,田若富便率队迎接钦差。
晚上还要有迎接的晚宴。
京里的、地方的、少府的……要有大小三十名官员,坐了整整三桌。
但酒过三巡之后,右副都御史谢光爕首先就开始提出疑惑了。
“怎么刚刚敬酒之人中没有山阳知县张璁?”
边上的刑部侍郎也点点头,他们二人早已合计过。
那封奏疏既是张璁所上,他便是此案的关键人物。
若是他聪明一些,在上奏之前就已经搜集证据,那事情倒还简单了。若不是这样,就要麻烦一些仔细的梳理这案子的案情。
可没这么个人,多少还是出乎两人的意料。
谢光燮一句话问出口,三张酒桌上的人都有些沉默了。
有人低头,掩饰住表情。
有人装醉眯着眼睛傻笑。
最好是此事都与自己无关。
田若富也不算没有准备,但是这好酒好菜都招呼了,当面提出来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