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1/2)

他望着这些田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只苍鹰从霍格斯郡辽阔的天际飞过,飞入云霄,发出高亢清亮的一声清唳。

霍格斯郡郡南

在霍顿家的骑兵队的每日巡逻下,整个郡南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从贵族老爷到下头的雇农,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出入,但凡要离开庄园,都必须提交层层的申请,不是必要不准成行,即使是和霍顿家关系最密切的三大家族的人,想要离开一趟庄园,也要走正规渠道,而且在公爵那里得到的待遇一如郡南最小的庄园主。

连博格特家那位老爷的儿子想出去打猎都被公爵残酷地驳回了,还被公爵罚在家闭门思过半个月,博格特老爷亲自写信求情都没用。

博格特家的公子灰溜溜地被关进了房间反省。

但是出奇的,在这种无人能例外的高压政策下,所有本来被忽如其来的黑死病吓得神经都要崩溃了的郡南贵族和领民们都获得了难以言说的轻松。

黑死病为什么会被称为“神罚”,如果常规的人力在它面前有用,人们也不必如此绝望了。

在长达几百年的黑死病的蔓延下,整个帝国的人在灵魂深处早就烙上了对黑死病绝望的钢印,一旦面临黑死病,人们心头涌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躺平受死。

甚至一旦出现黑死病,附近的教会教徒们就会赤身上街鞭笞自己,以祈求上天的饶恕。

要不是对黑死病彻底没了办法,大家也不至于把唯一的希望放到漫无边际的自我惩罚上,不然平时再大的病,大家也要试试放血砍腿才肯认命呢。

大家都习惯了在黑死病面前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黑死病夺走病人的生命而不得办法,此时霍顿公爵如此一反常态地强迫大家行动起来,灭鼠的灭鼠,禁行的禁行,甚至宣布她手里有医治黑死病的神药,只要谁发病,立刻就会让人送药上门,唯一的要求就是大家要乖乖待在家里等待黑死病过去。

这种强势在平日里会是让人厌烦的独/裁和暴/政,但是当危机来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束手等待死神的收割,霍顿公爵的强势独断就像无边黑暗里的一把利刃,强势地破开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无望和麻木,让光重新照进来。

她是强势,她是严厉,她甚至残酷,但是如果遵照她的旨意能够在黑死病的神罚下换来生机,凡人如他们,情愿化身她脚下卑微的尘埃,只听她的呼吸行事。

克塔克庄园始终被封着。

里面所有人都被要求不准随意离开自己的房间,不能和其他人面对面接触,除非是家里有病人。

家里有病人的人家也和之前不同,要去照顾病人的人被发放了一种奇怪的白色衣服,衣服裹住全身,手上戴手套,脸上还要带一种厚厚的布罩子。

穿上那一身古怪的装备之后,他们去照顾生病的家人的时候,就只有眼珠子是露在外面的了。

大家都觉得这种装扮很奇特,但是所有人都对这一套来自霍顿家的装备小心翼翼,奉若珍宝——因为公爵说,这是神国之人在释放治愈术时才有的打扮,那一身白色代表圣洁和悲悯。

之所以是白色,是因为白色是看起来最洁净的颜色,而诸神爱洁净,除了疫病之神——祂畏惧洁净。

公爵也穿着这种装备,隔着脸上那一层罩子,克塔克庄园的每一个都看到了公爵熬红的眼和再高昂的声音也掩盖不了的疲惫。

听说公爵从听到郡南出现黑死病开始,整整三天都没合过眼了。

看到公爵眼下那厚重的黑眼圈,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克塔克庄园的老爷在把最先感染黑死病的人绑起来丢进马房后,还回去好好睡了一觉呢。

克塔克庄园里,年迈的老祖母在房间里垒起一只又一只的祝福稻草人,闭上眼虔诚地为公爵祈祷。

上一次她这么虔诚,还是在她母亲死去的时候。

“公爵是我的再生之母!”一位病人靠在床上,他饮下公爵让人送来的神药,一张瘦长的脸苍白地像冬季的凄苦荒野,眼里却亮得像春日燎原的野火。

这是他喝下公爵的药的第二天,他刚刚从高烧不退满嘴胡言乱语中清醒过来。

虽然身体仍然处于虚弱中,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从死神的手里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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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宅邸最高处的窗台前,陆瑶打开了渡鸦从郡北送来的信。

信是克劳德送来的,他在信上说,因为郡北人民丰富的隔离经验和他后续带去的神药,郡北的黑死病疫情已经遏制住了,按照过去黑死病结束时的经验,接下来只用等半个月左右,确认没有新的黑死病人发病,郡北这一波的疫情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陆瑶这里也同样好消息连连。

由于陆瑶来的及时,隔离和禁行令也被严格执行了,所以郡南的黑死病并没有大幅度扩散开来。

而陆瑶亲自前往有感染者的庄园慰问发药的举动也彻底安抚住了整个郡南蠢蠢欲动的贵族们,既然公爵敢自己前往,那么她说的她手里有药能治愈黑死病就有九成九的可信度了,扣零点一分防止霍顿公爵是个主动想死的疯子。

等到克塔克庄园感染黑死病的病人在吃下公爵的药之后已经从高烧不退中恢复了正常,在连吃了三天之后已经能下地走路了的消息传出来,整个郡南的人们都被鼓舞了起来,最后一点不安都消失不见了,所有人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名字,霍顿公爵。

没有人会忘记那个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的雨夜,没有人会忘记他们从自家窗角里看到的霍顿家外面照亮了整条路的火把。

在那个郡南的人间如暴风雨中的小船般飘摇不定的夜,他们在恐惧中哀鸣,在绝望中祈祷,可是还有谁能救他们?黑死病是神罚,连神明都已经将他们遗弃,还有谁?

逃是逃不掉的,只要霍格斯郡有黑死病的消息传出去,别的郡会无差别射杀所有从霍格斯郡逃出去的,这是过去几百年里早就形成的“规则”。

不光是别人会这么做,如果换了别的郡有人感染了黑死病想逃进霍格斯郡,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诸神在上,任何一个人这么做,都只是为了自我保护罢了。

所以那时候,他们已经可以想见,他们会像历史上任何一个被黑死病和绝望笼罩的城市那样,眼睁睁看着黑死病离他们越来越近,将他们杀死,将他们吞噬,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都逃不掉……

可是这时候,霍顿公爵出现了。

她在北方,离郡南如此之远,中间隔着大片的农田,黑死病短时间内决传不到她那里去,她大可以早早逃离,或者干脆在她的领地之外设下层层阻拦,禁止郡南的人进入——

但是她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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